第二天,荣顺商行的保卫科管理长牛子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早上他从门口那个垃圾堆经过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这附近经常出现的那个疯婆子在给其他的几个乞丐说了一件事情,而无意间他又发现,这件事情虽然听上去没头没脑的,但却跟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个疯婆子说,她看到了前段时间的一辆黑色王八壳子汽车在这附近出现。按照她的描述,这个车辆应该是那一辆本应该在三个月前被烧毁的一辆蓉城那边过来的改装车。
在两年前,他被派到了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掩护上峰交给他的一项秘密任务。简单来讲,这个任务主要的职责是替组织收账。那些城里的不同的商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一些现银用存到商行的某一个指定账户上。等这一批账目上的钱收齐之后,上级就会派人来将这些现银统一提走。而他要做的,就是确保这个过程中,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为此,他不光在组织里接受了多种信任测试,甚至对于金融账目的了解,他也不亚于省府里的那些会计。
他本是一个人才,却以这种小角色的方式活了两年。这两年里,唯一让他觉得有存在感的,就是那些寻常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巨额白银,一次次从他的手上流过的快感。
只不过,但就在三个月前,事情出现了一次变化。他突然得到了上级方面的指令,说有一批不是现银的东西需要他这边帮忙签收。虽然他们商行也会签收实物或做存储,或做抵押。但相比起自己手上要负责的大量银元流动来说,这件事情实在有些添麻烦。如果不是上级严令,他恐怕都不会自己亲自去经办这个事情。
然而这个事情还只是麻烦事的开始,就在他一直苦等着上级将那批随时可能造成麻烦的定时炸弹运走的时候。山城方面的副局长张义,莫名其妙的带着总局巡检组的郑月娥来了一趟荣顺仓库。当时他还一度庆幸这些人没有检查蓉顺的账目,但当他把这个事情报告给上级之后,上级紧张的态度却让他有些意外。
而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明明之前上峰已经答应了尽快取走这些财物的,从那以后,却好像把这个事情忘了一般。知道今天他将此时告诉上峰的时候,上面才匆匆决定要他亲自带着自己的手下,连同局里派来的人将昨天晚上收到的那一笔银元运走。
临行之前,牛子专门偷偷换上了一条红色的亵裤。虽然类似的押运时间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了,但这一次他心中一直隐隐有个不安的感觉。一般来说,之前交割银元的方式,都是由局里派车来悄悄提走。但这一次,因为东西的体谅,上面要求他自己安排仓库的运输车,会同等在城外的两辆警车,将东西押运到城南四十里外的交给地,快到绵竹地界的何家坪。
这段路并不难走,但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上,牛子却觉得手心上都是汗。他总是觉得,在自己的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因此,他不得不一直通过手上的电筒,想要看看车队后面,是否还有人跟蹤。
不得不说,这个牛子虽然看上去傻傻的,但直觉却还挺準。其实他们的车队从离开蓉城一开始,就已经落入了我们的圈套。虽然没有完全料到他们会如此快就有反应,但我们还是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準备。换上了麻匪式样衣服的刘忻媛的枪手们,在陈凤姐妹的调度下在蓉城外的各个关键的路口,布置了十几个隐秘的观察哨。
几部刘忻媛花重金从西洋买的电台,让我们一开始就在通讯方面取得了觉得的先机。就在牛子他们的车队抵达了交易地点的时候,我们几乎是分毫不差的尾随而至。这群还不明白自己已经成为我们砧板上的鱼肉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我们的突击就已经开始了。
我们人数方面有绝对的劣势,这是我跟刘忻媛几乎同时作出突袭命令的原因。虽然已经有所防范,就连我都没想到,竟然对方的会如此的兴师动众。蓉城方面的押运人员,加上接应他们的人手,足足有七八辆汽车,差不多三十号人物。
大规模的枪械沖突一旦爆发起来,局势就立即陷入一种让人窒息的混乱。当我耳朵边上响起震耳欲聋的枪声时,连我心脏都一直悬着的。在此之前,陈凤姐妹已经给刘忻媛手下的枪手进行了紧急训练,两队人马被分成了三人一组,攻击开始后,就在轻机枪的火力掩护下交替进攻。但在我们足以匹敌军队的火力压制下,只能在慌乱中躲在汽车背后进行零星的还击。
然而一开始的优势,却很快就急转直下,这一点,其实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预料到了。陈凤姐妹虽然身手不凡,但毕竟从未经历过如此大规模的交火。至于刘忻媛手下豢养的那些枪手,就更是勇猛有余,但经验不足。明明对方的火力十分分散,但很快,进攻的节奏却乱了。陈凤姐妹虽然已经看出了问题,奈何我也看得出,这两个小姑娘此时也小脸煞白,完全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命令枪手依托地形先进行火力压制。却始终无法攻入对方那些用汽车围成的环形防御工事。
此时,我们虽然携带了轻机枪,却并没有任何足以击毁那些加了装甲钢板的车辆。而与此同时,那些负责接应的对手,则体现出来了他们跟荣顺仓库里面的那些虾兵蟹将们截然不同的素质。虽然火力不如我们,但是她们却依托汽车的保护,开始了有序的反击。几番交手之后,两个突在前面的刘忻媛的手下,已经在枪战中中枪倒下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困难的情况。虽然我们现在是包围着对方的,但这里是一个开阔的平原。对方很有经验的将汽车的车灯全部打开,在形成了一个集中的照明圈的同时,反而极大的干扰了我们的射击视线。只要我们稍微一冒身,他们就可以先于我们作出反应。
「怎么办?」刘忻媛的手抓着我,我能够感受到她此时的紧张。从未有过如此颤抖的反应的女人,此时面对如同暴雨一般的枪声以及空气中弥散的硝烟味,掌心已经全是紧张的汗水。然而眼下的形势,却容不得我有分毫的迟疑,一旦我们这边的子弹消耗到无法完全压制对方的状态,他们就有机会沖破我们的伏击圈。我将身边的女人的手松开,用步话机对指挥着左翼进攻的陈菲大声喊道。
「叫你姐那边停止进攻,撤出攻击范围。」
「你说什么?」已经在激烈的交锋中杀得有些红眼的陈菲,此时一身的尘土躲在一棵树后,却完全不敢冒头,只能靠着直觉用枪零星的找运气。
「让他们放开一个口子,我们这边用火力把他们压制回车里。」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我话刚说完,陈菲就已经明白了我用以。虽然现在对方的防守工事牢不可破,但如果说我们的弹药可能吃紧的话,他们那边的情况就更糟糕。经过了刚才的几轮对攻,他们的弹药消耗情况应该远比我们严重。只要陈凤那边让开攻势,对方就会立即凭借自己汽车的防御能力从我们的包围中寻求突围。并且突围的方向,就只有朝着绵竹方向逃逸。
就在我们发起攻击的同时,刘忻媛那两个最贴身的枪手,已经将我们的最后的王牌,几颗经过改制后美制式的遥控地雷安放在了前面的路口。本来我们的计划是,用这些遥控地雷来形成防守布控,以免有汽车能从这里逃进深山。但现在,这些地雷成为了我们最好的一种击穿这些「王八壳子」的利器。这一次袭击,我们必须要选择一网打尽。因此地雷的威力增大了不少,而那里,自然就成为了鬼门关。
果然,陈凤得到了我们的指令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招呼她的那一堆人假装进攻失败,逐渐退出了战斗。而很快,那些枪手就利用汽车的掩护转移好了车上的银元,然开果不其然的开车往我们预先準备好的「陷阱」开去。
剧烈的震蕩,伴随着身边连陈菲都抑制不住的尖叫声沖入耳朵,我的眼睛,已经被地雷的爆炸灼烧得有些疼痛。火光之后,那三两对方接应的汽车果然已经在爆炸中化为了一片火海,只有最后一辆汽车,被故意留了下来,只是车头被炸飞了一半。
我面前的情景,就像是人间炼狱一样。我终于明白,那些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为何能够一个个把生死都看得如此的简单。背上带着火焰的枪手,放弃了抵抗哀嚎着从汽车里面接连跑出,疯狂的在地上挣扎着。而这个时候,刘忻媛手下的枪手终于也展现了他们狠辣的一面。那些没有放弃抵抗的人,迅速被他们用子弹撂倒。转瞬之间,三十多人就只剩下几个活口,而这些人,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是我们进行审问的最好工具。
硝烟中,我们穿过汽油燃烧的地面,走到了汽车旁。为了防止有亡命之徒放冷枪,刘忻媛的手下已经将现场闹闹控制,只有几个受伤的活口,被他们用枪指着瑟瑟发抖。
「爷,你快看。」陈菲拉起了其中一个负责接应的枪手的手,发现上面,竟然带着一只黑色的手套。而另外一只手,却是空空如也。很快,我就发现那些接应的人,都是有如此的打扮。
「你们是黑手团的人?」我冷冷的用枪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还算清醒的枪手的脑袋问道。跟我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人虽然在刚才枪法剽悍,但此时面对我的枪口却没有我原先以为的那种视死如归的兇狠。那种经过生死一线后心有余悸的感觉,就连我都难以控制手中的枪口。
那个人点了点头。
「你们这附近有多少你们的人?」
那个人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虽然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惊恐,但这人的潜意识里还维持着自己所需要遵守的组织纪律。
我没有过度为难他,况且以和衷社的诡谲狡诈来看,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第二批人会来到这里。我让身边一个刘忻媛手下的枪手将他严加看管,尤其是要防止他自杀之后,才想要去看看刘忻媛正在检查的那个从荣顺仓库里开出来的那一辆运输车里,有没有什么发现。
几个刘忻媛的手下,刚好从死在我们枪下的几个荣顺仓库的随从身上取到了钥匙,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后,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批让在场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的东西。一米多高,两米多见方的车厢里,装满了各种金银财宝。虽然在刚才的枪战中,这些东西已经在箱子中散落一柜,但凭借着微弱的电筒灯光,这些财宝反而散发出一种让人疯狂的光泽。
「这些…」刘忻媛的声音中,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迟疑了片刻之后,她才说道:「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是我家的。」
我心中同样一震,那些从一开始就在被我苦苦寻找,却又是从未有丝毫线索的刘家失蹤的财物,竟然会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如果这些东西一直存放在荣顺仓库的话,那至少可以证明一点,就是定然有什么原因,让这一批东西不能离开蓉城。而同样,我们放出来的那条假消息中,又定然有着某种因素,会对这些财物的去向有着足够大的影响。
不过眼下,却没有时间再让我分析这些。我必须要尽快带着人从现场撤离,如果这些东西真的如此重要的话,说不定会成为我们手中的一个重要的诱饵。
「行了,先把他们都带走吧。」我给陈凤递了个眼色,已经从战斗的紧张中恢复过来的少女立即指挥着众人,将那些受伤的枪手押上汽车。然后又将那些已经没救的尸体装上了另外一辆车。
在枪战中,我们这边有一人重伤,六人轻伤,所幸并没有任何人有生命危险。而对方虽然有接近三十人之多,却已经被我们击毙了十几人,重伤了几人,剩下的,也多少有伤口。经过陈凤姐妹的训练,刘忻媛的手下打扫战场的速度倒是迅速。不消一刻,地上除了一些混杂在泥土中的血迹,已经没有任何的战斗痕迹了。
「你有没有看到过那个牛子?」我看着那些枪手一个个被押解上车后,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一辆本以为已经在枪击中报废了的汽车,趁着我们不注意,迅速的在我们毫无作用的射击中离开了现场。
「看来,这个牛子还有些本事,竟然敢躲在之前的汽车下面。」我笑了笑,招呼着已经上了车想要追赶的陈凤说道:「算了,别追了。我们今晚这一闹,总是要叫对方知道的才行。」
陈凤明白了我的意思,招呼人把刚才射击的弹壳回收了后,我们一行人才开车扬长而去。
经过今晚一战,我们已经不能再回蓉城了。在我们离开战场的时候,刘忻媛就已经让手下通知枪械厂方面,将所有的剩余工人全部解散。而我们,则选择绕开了蓉城,躲到了刘忻媛在蓉城附近的山区里的另外一个据点。
同样是为了做地下军火的交易,这里却没有向我们在山里找到的那个教堂一样宽敞。这里本来只是以前地方团练部队修的一个地下工事而已,不过用来关押审讯几个俘虏,基本也够了。
「说吧,你在和衷社里面是什么职位。」我们已经没有休息的时刻,面对随时可能来的危险,我们必须从对那些被俘虏的枪手口中知道关于和衷社的一切。当下,除开正在给众人处理伤口的陈菲以外,我跟胡老三一组,刘忻媛跟陈凤一组,对那几个俘虏连夜展开了审讯。
「我是和衷社蓉城一连的副连长。」说话的那个人,是这一次行动的副头目,头目在地雷爆炸中死后,这人一度在组织剩余的枪手负隅顽抗。我一开始以为,审问这种狠角色的过程会非常波折,结果没想到一问之下,他面如死灰的表情下,竟然是有问必答。
从他的审讯中,我得知了黑手团现在使用的是类似军队的编制。六到八名枪手为一个班,然后六个班就可以组成一个连。而连长,则是直接受命于地方的堂主。据此人交代,黑手团在蓉城一共有三个连,他们是其中人数最多的,三个连加一起,大概有一百多名入团枪手。黑手团沿用了和衷社的世袭制,因此这些人,是一生下来就跟随着家里的长辈加入黑手团的。
他们平日的身份,是居住在绵竹县一个山村的山民。他们村多姓连,叫连家沟。在他们村里,几乎无论男女都要加入黑手团。男人当枪手,而女人则负责制造枪械弹药。因此他的副连长身份,在村里基本上就等同于副村长。
在黑手团里,有着十分严苛的行动要求,除了任务期间,一般只有专门负责采购交易的人才能虽然离开山村。村里人禁止跟外界通婚,只有少数到了年龄却没有合适的婚嫁对象的青年男女,可以在组织的安排下跟其他的铁手团成员的家庭通婚。
至于其他两个连队,虽然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接触,但情况也是比较类似的。他们这种人,似乎一生下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随时接受组织的任务,并且随时为了组织赴死。在此之前,自从我面前这个叫连逾山的青年男子成为了连家沟第三代的管理者之一以来,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行动中失去了性命。只不过虽然之前像今天这样的大规模械斗也参与过几次,但像今天这样的重创却从没有过。
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枪手的战术素质几乎可以比得上职业军人,如果不是我们占据明显的火力优势且占得先机,我们今晚绝对不能取得如此精彩的胜利。也许也是因为我们这种淩厉的攻势,摧毁了对方的信心,因此他此时才愿意对我们的问题和盘托出。
「这次跟你们负责联系的人是什么人?」我问道:「按照你们和衷社传下来的规矩,你们也应该有属于自己连队专门的接头人吧。除了他,其他人是无法指挥你们的。」
那个连逾山眼中一楞,显然他也没有料到我会了解他们组织建制,顿了顿才说道:「其实,我们的确有我们的接头人,但大多数时候他是通过村里的一台发报机跟我们联系的。除了每年一次更换发报机的密码本以外,他平日里几乎不会来村里。从我有印象到现在,也就见过他两三次吧。」
「这个接头人的名字跟形貌如何?」
这一次,对方的答案却没有让我有任何兴奋感。这个负责指挥他们的被称为佘先生的接头人的确是一个年轻人,但无论是相貌还是举止习惯,都跟东阳差别很大,听上去应该不是东阳。
「你们现在村子里目前还剩多少人,」我正在继续询问的时候,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我们的对话。我以为对方有追兵到,立即拿起了身上的配枪。没想到的是,在开门之后,我看到的是陈凤浑身颤抖的站在我们面前。
我从没见过这个一向冷静的少女会有如此的表情,此时她眼角含泪,面色惨白。我担心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于是连声追问。等我焦急的催促了好几次,少女才用手中的手枪,颤抖的指着房中的连逾山说道:「他们,以前是五十三团的人。」
「哦,怎么了?」我听说过这个川军五十三团,在几年前的南京会战,川军曾经派出了大批部队增援南京。其中着名的太湖阻击战,这几个从四川千里奔袭的军队宁死不退,最终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极大的阻止了日本方面的前进步伐。而这个五十三团,就是其中尚未最为惨烈的145师的核心力量。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是这个被川人视为骄傲的五十三团的余部,但陈凤得到的这条信息,却似乎跟我刚才的审问结果皆然相反。从陈凤那里得知的,这些人似乎是退役的军人,而不是世居于此的部队。
我一边询问这陈凤为何如此激动的原因,一方面又将这个疑问抛给了她。而听到了我的疑问后,少女用一种十分愤怒的语气对我说道:「这些人,的确曾经加入过五十三团,但他们加入的目的,不是为了抗日救国。而是他们被日本人收买,要在我们内部制造哗变。」说完,陈凤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那个一脸经验的连逾山脸上。
「在刚才跟这群人对枪的时候,我就看出了他们的防守阵型很熟悉,有点145师团的风格。果然,就在刚才审问俘虏的过程中,我发现了其中有一人身上在肩膀上有着一道奇怪的人字兴伤疤,这道伤疤,是五十三团在出征前的誓师仪式上留下来的,意思是国不在,人不归。」
我从陈凤的话语里已经能够猜到,这个五十三团不光是跟眼前的人,也跟陈凤有着极深的渊源。她们姐妹两有军中背景,看起来,很有可能他们的父辈就是这五十三团的军人。
「告诉你吧,我姓陈。」少女看着连渝山,狠狠的说道。
「你们…你们是陈团长的家人?」听了陈凤的自我介绍后,那个连逾山立即脸色大变,就像是看到鬼一样看着陈凤。
「你还好意思提起我父亲,」少女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豆大的泪水如同雨滴一样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少年时代就失去了父亲,她们一直是在父亲的几个幸存的部下的抚养下长大的。后来,地方军队被中央拆除了番号,那几个本来身上就有残疾的叔叔们彻底失去了生存能力。因此十岁上下,她们姐妹就不得不靠自己支撑着几个人的生计。
而偏偏,自己的这几个叔叔在受伤以前是军中好手,但除了打仗杀人,几乎没有任何本事。在先后因为疾病跟抑郁过世之后,只是从几个叔叔那里学得了些军人功夫的姐妹,被推荐到了后来的国军特别预备队。其实,那个预备队都是个军统培养杀手的,直到后来,在偶然的机会下他们被阿虎相中,这才将她们收下并送到国外进行进修。
「当初,」少女一边抽泣,一边说道:「五十三团在装备完全不如对方的情况下,跟对方血战了四十八小时,在五十三团全体将士的顽强作战之下,对面的日军已经开始出现崩坏之势。就在我父亲要阻止弹药剩余不足的士兵发起最后一次沖锋的时候,却突然被一小队预备队的士兵,袭击了团里的指挥部。家父带我们去战场的用意,是告诉全军,自己全家视死如归的决心。但没想到,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竟然是被自己背后射来的子弹夺走了自己性命的。」
我完全能明白此时的陈凤,为何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也终于知道,在这两个少女的心中,那一段从未对人说起的伤心事是什么。面对曾经背叛过的上级的遗孤,无地自容的连逾山也只能低头躲避着少女的目光。虽然自己对和衷社的信念无比坚定,但唯有这些事情,是他心中这些年的最大的耻辱。每次当他想起那些在他们面前倒下的同胞,他都恨不得用子弹射穿自己的脑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每次行动都无比的拼命,他希望自己能够在行动中被人打死,来解脱自己身上的罪恶。
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变了。如果换了以前,今晚发生的枪战他一定会让自己的手下战斗到最后一人都不能投降。但是,当他从对方的进攻阵型中同样看到五十三团的影子的时候,他的内心突然动摇了。
连逾山在等待,等待着少女对他开出复仇的子弹,等待着陈凤替他解脱自己的心结。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最终低估了一样东西的可怕。而这个东西,叫做仇恨。
心中充满仇恨的人不光有陈凤姐妹,而且还有我。我不知道我做出这个选择,到底是为了让陈凤姐妹身上的杀戮罪孽少一点,还是为了消灭我自己内心对于和衷社的恐惧。但当陈凤强忍着酸楚在我耳边说出,为了我,她们可以暂且先放弃家里的仇恨时,我却做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决定。
幸存的几个枪手,除了那个对我还有用处的连逾山以外,被我拿着枪赶入了地下工事深处的一个房子。而在那里,我放置了几公斤的烈性炸药。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从身后袭来,那些过去是陈凤姐妹杀父仇人,如今又是我的敌人的枪手,葬身在了那一次距离的爆炸中。
然而此时,我的内心却并没有因为我的行为有有丝毫的歉疚。甚至比起那种职业杀手的冷漠更可怕的是,此时我心中竟然翻起了一种杀戮的快感。
这就是乱世,让人可以变成魔鬼的乱世。如果换了以前,我也许会选择让刘忻媛的手下把这些人囚禁起来,然后等一切过后再将这些人送到军事法庭或者是干脆放了。但此时,我不光会觉得关押这些人是一个麻烦,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陈凤姐妹,在这关键的时候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如果杀戮是罪孽,那这些罪孽集中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身上,总是好的。
「你是对的,」从据点出来后一直沈默了很久的刘忻媛,终于开口对我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消息的保密性,我们必须要这样做。」女人虽然素来以狠辣闻名,但其实内心是一个很多情善感的女人。这种杀戮的行为,是她从情感上完全无法接受的。但是此时,她却是唯一能够懂得我内心的人。女人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跟我说,其实是故意放大了声音好让前面一直同样沈默不语的陈凤姐妹而说的。
「我曾经以为,你做事情一直显得比我犹豫。你是警察,你想问题总是会考虑到每一个人的动机。因此在做决定的时候,总是不如我果断。但最近我才明白,你总是会注意到那些我注意不到的细节。如果说仇恨,你身上的仇恨比我们身上每一个人要深,但是同时,你又是唯一能够看破仇恨的人。正因为如此,你才不希望她们两姐妹一直被仇恨吞噬。」
我伸手过去,感激的拉住了刘忻媛的手。而就在这时,女人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能明白,女人已经猜到了我杀那些俘虏,还有一个原因是让她的手下好有调养的机会。而这样的决策她说不出口,也只有我才能做出。
「吱,」汽车极速的停了下来,就在我以为又出现了突发情况的时候,前面开车的陈凤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依靠在座椅上躺着眼泪。而一旁更加容易被情绪影响的陈菲,早已经泪如雨下了。
泪水,终于洗走了少女心中压抑了多年的顽石,当两个少女对着东方遥相叩拜的时候,我也忍不住对这些为国捐躯的英魂鞠上了一躬。在乱世里,一切取舍都是无奈的选择,那些能够选择大义而牺牲自己的人,总是让人值得尊敬的。
然而此时,开始平静的众女却并不知道,我心中的思绪飞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那里还沈睡着一个女人,一个叫苏彤,曾经怀上我的孩子,又为我死去的女人。歌乐山下的江水很冷,我不知道上天是否能够眷顾这个让我觉得就算付出我的生命也无法补偿的女人,让她的尸体能够被人找到,被人安葬到一个让她的灵魂可以皈依的地方。
然而此时,女人定然又不希望自己的遗体被人发现,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就有很多人只知道,那个跳崖而死的人,并非前任山城江北公安局局长。我并非无情之人,山间的栖息那段时间,已经让我对于女人的思念跟悔恨,化为了此时的怒火。也许只有用这种最为极端的方式,才能让我们彼此,用这个乱世的方式去告慰那些无辜的生命。
「爷,谢谢你。」此时经过一夜的折腾,天色已经泛出了鱼肚白。我借着微弱的晨曦看着两个少女红肿的眼眶周围挂着的泪珠,忍不住伸手在两个少女的脸上想要替她们擦去泪水。但没想到同样是战斗了一夜的我,手上也是泥土与枪油,一摸之下竟然弄出了两个大花脸。虽然我努力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一旁的刘忻媛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别谢他了,他还不是充满私心的。」刘忻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两个一脸懵圈的少女,顿了顿才说道:「你们爷是在借这种机会讨好你们呢。他现在可是比谁都害怕失去你们。他怕有一天不得不跟那个人拔刀相向的时候,你们站在他对面。」
其实,我自己内心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此时刘忻媛自有她的计较,此时由她借着两个少女内心脆弱的时候说破这一层我们一直在回避的事情,是最好的时机。果然,听了刘忻媛的话后,陈凤沙哑着哭泣后的声音说道:「小姐,你放心,这个问题我跟妹妹之间早已经有答案了,自从你愿意让我们去救爷那时开始,我们就是爷跟小姐的人了,如果有一天爷跟我们前主人之间真的会有那一天,我们最多两不相帮。」
而这边的陈菲也收住了哭泣说道:「但是如果爷有三长两短,我们就立即跟着爷一起去死。」这短短的两句话说得很真挚,也很坚决。就连一向重情重义的刘忻媛,也对两个少女的这番话敬佩不已。女人同样伸手在两个少女的脸上摸了摸,却是用一种就像是姐姐对妹妹的感情一样。
「嗯,我相信你们,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也不知道这个混蛋有什么魅力,竟然让你们对他这么死心塌地。」刘忻媛借机挖苦我的话语让我哑然失笑,却也终于让两个少女的脸上又绽放出平时的天真。在她们的心里,刘忻媛又何尝不是这样。
「不过嘛,就在刚才,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女人认真的看了看两个少女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要叫我小姐了。你们改口叫我大姐吧。」刘忻媛的话说说完,两个少女自然表情大变。经过这一场的生死,刘忻媛跟我以后的关系早已经不需要再去解释。而得到了她的许可,自然也算是以后在我身边,她们两个终于有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长久以来对我的卑微姿态,让她们说什么也不敢跟刘忻媛已姐妹相称。就算知道以后能够进我的家门,但喜悦之余,两个少女还是知趣的承认自己跟刘忻媛的差异。她们虽然自身是婢女出身,但豪门事见的多了。那些但凡心生僭越的女人,下场都会是钟琪那样。
但刘忻媛毕竟不是寻常女人,她也是长年在西洋长大,对于男女的关系看得更加开放。于是,在三个女人你来我往的执意纠结下,最终陈凤替妹妹决定,以后两个管刘忻媛叫忻姐姐,这样既亲热,又保持了足够的尊敬。
「哎,想不到,今晚这样一番折腾,最后竟然还多了两个妹妹。」此时天色已经放量,而经过了一夜的折腾后,我们也开始出现倦意。就在女人提议去附近的县城找个地方休息的时候,我却先摆了摆手,来到不远处一直在等我们的另外一辆车上拉开了车门,将里面的胡老三叫了出来。
「什么?张爷,你是说,让我走?」胡老三没有想到,我会放他走。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定然是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此后的事情不方便他在场。于是干脆这样做个顺水人情。更重要的是,这一仗我们把屎盆子扣在他们山寨的头上,他现在必须要回去解决好山寨的诸多事宜。不然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倘若和衷社的人找上门来,他们山寨将遭受灭顶之灾。
「好吧,」看起来,经过了跟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天,这个莽夫竟然也开始用脑子了。胡老三对我跟刘忻媛拱了拱手说道:「我们这一场也算事不打不相识了。以后无论是你还是刘小姐,只要你们用得上我的地方,只需要说一声。别的不说,山上这几十条命,算是张爷跟小姐的了。」
「嗯,我们后面打算去…」我知道胡老三是率性之人,于是也打算坦诚相对,结果没想到话刚出口就对他伸手打断了。「张爷要干的是大事,这些事情就不用告诉我这种村夫了。」
「胡大哥果然是快人快语」刘忻媛听得出胡老三的意思,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说:「前次的事情,是小妹处理的鲁莽。」说完,突然从腰间将身上的佩刀拔出来,挽起袖子在自己的小臂上一拉,白皙的手臂上立即出现了一道十几厘米长血痕。
女人将带着血迹的匕首递给了胡老三,颇有豪气的说道:「这个请胡大哥带回山寨,算是我给受伤的众位兄弟道歉了。」这是他们江湖上的规矩,倘若一方伤了另外一方的小弟,如果要道歉的话,就要见血才行。这一下,连胡老三这种江湖中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毕竟刘忻媛是女人,竟然用这种很多男人都做不了的方式来表态。
胡老三的眼神中,带着钦佩的眼神点了点头,恭敬的接过刘忻媛手上的匕首拱了拱手说道:「我今天,算是真正领教到闻名山城的刘小姐的本事,胡老三真的服了。」
「对了,张爷,」胡老三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道:「在我黑瓦山的山寨后面,有一个别人不知道的洞穴。这个洞穴,应该是当时和衷社的那批人留下来的。虽然那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总觉得这只是表面上的。倘若以后张爷有兴趣,不妨来我山寨走走,说不定会有什么想法。」
我点了点头,其实那日跟刘忻媛拜山,我本也有调查一下的心思。只是后来事起突然,面对突然发难的胡老三,这件事情后面也就作罢了。
说完这件事情后,刘忻媛让自己的两个手下开车送胡老三回山寨,而我们一行四人另有打算,就按照之前从连逾山那里得到的信息,打算去他们的那个山村悄悄走访一下。当然,这一次我会化妆成和衷社的人,去探一探这个龙虎穴。为了行动的隐秘,刘忻媛只是安排了几个没有受伤的枪手遂行,而其他人,则被安排在附近的其他藏匿据点修养。
一夜激战之后,转眼已经是上午时分。我们找了个宾馆住下,打算修正半天再重新上路。
「哎,想不到,这个小县城里的宾馆,竟然还很舒服。」在服侍我洗完了澡后,同样是一身污泥的两个少女,则一个趴在我的身边给我整理着耳朵头发,另外一个则给我捏着脚。虽然折腾了一晚上,但两个少女反而十分的精神。倒是躺在了床上的我,突然感受到一阵酸软。乘着刘忻媛还在洗澡的时候,双手上下齐用在陈凤姐妹的身上大快朵颐起来。
这两天自从刘忻媛出现后,两个少女就再也不敢在我面前跟我亲热。因此也只有此时,两个少女才敢大方的在我面前展示着少女独有的风情。只是这一次,同样是好景不长,正当我用手顺着陈菲的睡衣伸进去,刚握住少女盈盈一握的一只玉乳的时候,刘忻媛已经在一边擦头发一边推开了沐浴间的门。
「不用这样啦,」女人看见我急忙把手缩回来的样子,笑了笑说道:「也许是昨天晚上血腥味问多了,今天竟然来那个了…」说完,脸上是一脸嫣红。
我知道,刘忻媛因为体质原因,每次来月事的时候会比平常的女子更加痛苦一点。因此这一次蓉城之行我们安排的如此紧凑,也是故意跟避开她的月信期有关。只是没想到,经过昨晚上那一仗,女人的月事尽然来得早了几天。
「你这样,那谁在睡之前帮你爷做做晨练啊,」我故意用眼睛看了看女人下体紧紧的裤子,放肆的笑了笑。
「呸,身边守着两个大美女,还不知足么。」说完,女人看了看陈凤姐妹,说道:「自从我来了后,你们都没跟你们爷亲热了吧。别玩太久,还要好好休息哦。」说完,女人走到陈凤姐妹旁边,低头如同姐姐一样在两个娇羞绯红的脸颊上各亲了一口。
「等一下,」就在刘忻媛转身打算去另外一间房休息的时候,身边的陈凤突然把她叫住了,然后支支吾吾的羞涩说道:「那天…嗯…昨天爷跟我们说,让我们找机会给…给忻姐姐演示下,演示下…我们怎么服侍爷的。」
而就在刘忻媛还没明白陈凤的意思的时候,陈菲已经调皮的坐起身子,用一个神色飞扬的表情看着刘忻媛,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道:「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