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矮人这一日来到凹山村,照例在村子中间十字路口摆好箩筐,开始前前后后去吆喝:「针线,纽扣,花布头,清凉油,十滴水,老鼠药!」
农村里人诚实,担子摆那里主人不在,最多也就看看,不会私自取走,要真需要又没钱,只会跟矮人赊帐而不会耍赖。
等矮人前后左右吆喝一通回到担子那里,早已有好几个妇女聚在那里看货物了。
箩筐上两个竹簟翻过来,里面盛着的是一盒缝衣针,几摞花布头,还有清凉油(当地叫万金油),十滴水,缝衣针装在一个木头盒子里,又按尺寸不同分装在一格一格中,布头有大有小,有格子有单色,万金油是红色的小铁盒子,拇指面那么大,十滴水是一支支塑胶小瓶子。老鼠药是毒药,没有摆出来仍旧放在箩筐里面什么地方。
没有价格单子,大家却是清楚得很,多少年也没有涨过价,针是几分钱一枚,最贵的是老鼠药,不过也就两三毛的样子,你有钱可以付钱最好,没钱也可以赊帐,不收利息,还可以拿晒乾的鸡胗皮换东西。破铜烂铁破鞋底,还有牙膏皮是兑糖人才要的。因为太重,矮人挑着它太累,所以就不收了,宁可让你赊帐,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
等到大家都买了东西人群散开后,已经是午饭过后了,往常如果到了一个村,如果有人办喜事或者白事时,人家都会特意邀请他去吃一顿的,今天村里没有人做喜事、白事,所以也没人邀请他去用饭。
碰到这种情形,矮人都会去每个村固定的人家,付钱给人家烧给自己吃,借宿也是每个村子里有固定的人家的。
矮人在凹山村的固定落脚借宿人家在松根家隔壁。可不巧,这户人家最近几天去帮忙亲戚家盖房子了没有在家。
矮人见人家大门紧闭知道没人在家,便提脚要离开,经过松根家门前时,见松根手里拎着个空碗,以为松根家还在吃饭,于是挑着箩筐走了进来,问是否还有多余的饭菜给他一碗,吃了给钱。
对于矮人,松根自然是认识的,平日里见着都会问声好,他在隔壁家吃饭借宿也是清楚的。这天松根其实是老早就吃过了,只是他端着碗边吃边去村边看田里的庄稼去了,吃完了顺便又动手拔了会儿草,所以回来迟了。
听矮人问是否有剩饭,松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答非所问说:「矮人兄弟还没吃饭啊?成,吃饱会有的,进来先坐会儿喝杯水,我就给你张罗去。」
矮人听罢甚是高兴,忙连声谢过。
松根打开锅盖一看,饭是还有可是根本不够啊,最多连焦了的算进去也就半碗饭的样子了,再说人家明说是给钱的,不管最后自己收不收钱另说,但这样给人家吃焦了的饭显然是不好的。而今人已经迎进来了,那只有另外生火做吃的了。
此时树叶和秋兰都吃过饭又去地里干活了,松根无奈,只好自己动手。
农村的土灶不像现在的电磁灶、煤气灶,生起火把锅烧烧热都要半天。松根不好怠慢了矮人,只好把矮人让到灶台旁,伺机说说话。
原来矮人个子虽矮却也有家室,父母身高马大至今仍健在,矮人是自小因一场大病没有及时治疗影响了长个儿,其他兄弟姐妹却都是正常得很。矮人的婆娘虽行走不便,但他们的儿子却丝毫没有受他们夫妻影响,也就是说矮人个矮是后天的,不是先天性基因遗传。
说话间,松根一碗面疙瘩做好了,满满的一大碗公,绿色的是他自家种的韭菜,白的是面疙瘩,金黄色的是煎鸡蛋。实在是太满,汤都盛不下了,松根怕矮人吃着太乾又另外单独盛了一碗面汤端了上来。还到自己房间从酒缸里打了两勺子米酒出来。
实际上松根家一年到头也很少有客人来往,怎么待客也不是很在行,只是他觉得既然是客人,那就尽量让客人吃得尽兴,不能像自己家人那样凑合着吃饱就行。
倒是矮人吃着面疙瘩,喝着米酒心里觉得受宠若惊。平时若不是特别交代怎么烧另外给钱,人家都是稀松平常地烧点,他觉得出门在外能吃饱就好了,没必要吃得那么排场,兴许你要让人家烧好的给你吃,就是知道你会给钱,有的人家还没乾货烧不出来呢。
于是矮人也觉得除了给钱,还要特别感谢人家才对。
「老乡,你是个好人啊,烧这么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太感谢了!」矮人的话是真诚的。
「呵呵,老哥,你是走江湖的人,见过世面,啥没吃过啊,就一碗面疙瘩还要你那么感谢?」
松根没想到一碗面疙瘩就被人说是丰盛的东西了,还以为矮人说的是反话呢。
「老乡,丰盛不丰盛,是要看什么年头什么人家的。」矮人说。
「哦,这话怎么个说道?」松根确实没听过这么一说。
矮人一听,咪了口米酒接着说:「有些人家本来就富裕,他拿喂猪的一碗米饭给我,我觉得他是瞧不起我;如果是户穷苦人家,他把一碗番薯饭分一半给我,我也要给一碗的钱。至于说刚才一碗面疙瘩很丰盛,是因为我没有特别要求你烧好吃的,你却自然地烧出来了,所以说你是个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有福报的。」
「嘿嘿,老哥,你毕竟是走江湖的人啊,一碗面疙瘩都能看出好人坏人来。」松根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真的,老乡,好人有好报啊!」矮人再一次由衷地感谢道。
「唉!」听着矮人一遍又一遍的好人好报,松根突然却联想到自己家树叶的遭遇不禁叹了口气。
「不瞒老哥说,这好报不好报是没指望过,眼下有一件事儿,能有办法就算菩萨保佑了。」
说话一投机,松根便说起了自己的烦心事,根本没想到矮人是个完全不相干的外人了。
…… ……
听了松根的话,矮人若有所思地说:「可能问题真的就出在被牛踩的一脚上,听你所说应该是命根的筋被踩断了,所以当时就是感到痛而没有出血。」
「当时谁知道会那么严重?不过现在知道也晚了,那东西断了怎么接?」不是松根不懂,一辈子在山头旮旯里有几个人知道啊。
「那老乡现在想到有什么办法去弥补了吗?」
矮人自然知道那东西是根本没法接上的。(如果是现在,应该不算什么大手术。可是那个年代连手术都没听过。)
「现在?现在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儿子身上,又弥补不了治不好了,所以就想让儿媳妇偷偷跟别的男人好上,只要能怀上孩子,别人就不会在背后指指点点了,这样也算减少一点别人对儿媳妇的议论了。」
(其实如果是现在的技术,即便手术治疗不了,体内受精也是小事一件了。)可是那个年代,连算见过世面的矮人也被惊得张大了嘴巴,不为别的,矮人惊讶的是松根竟然忍受让儿媳妇去找别的男人,要知道就算怀上,那也不是他真正的儿孙,说难听点就是野种啊,这在农村里自己的孙子是野种,那是相当不好受的。
但是,松根却主动想办法让儿媳妇去找别的男人,为的是要怀上一个孩子来堵别人的嘴,不再说秋兰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可见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连自己的孙子是野种这事儿都能忍受,还怂恿儿媳妇去找别的男人,可见松根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的,绝不是开口说来闹着玩儿的,也相信这是目前最可取的办法了。
然后,松根又把不想在自己村里找,怕以后经常见面尴尬,也怕到时儿媳妇跟那男人假戏真做培养出真感情来,想打算找个别村的男人,最好是完事后不要再联系的,起码不会影响双方家庭的。等等想法都一一说给矮人听。
矮人听罢觉得松根考虑的甚为周到。可是他却提不出半点主意来,要知道你建议别人找谁找谁?可是不管是哪个,其实人家心里都是不情愿的。
松根见矮人只听不言语,只得自己开口问了:「客官,你觉得找谁合适?」
矮人心里正在思忖怎么安慰呢,根本没细听:「我,我……」矮人是想告诉松根他没有听清楚是什么问题。
可是松根听了却一怔,心想,不会吧,看起来也不年轻了啊,还好这口?
「客官,你确定你可以吗?」
矮人这才从对方的眼神和语气里听明白是什么问题,可是再孬的男人都是有尊严的,他虽然也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更不愿意被人认为自己在那方面不行。
「我怎么不行啊,老哥,是看我年纪很大的样子吗?」矮人说,「是的,我年纪是不小了,可是我自己有四个儿子,最小的也才三岁。你觉得我还可以吗?」
矮人说的是真的,虽然身材矮小,可是那方面却比常人还强,不过此时他说话并不是炫耀,而是想告诉松根,自己虽然年纪大了点,可是在那方面是还是正常的。
然而松根听罢却不平静了,这矮人年纪再年轻也不会比他年纪小吧,那方面竟然这么出色?俗话说上帝关上了一扇窗户,必定为你打开另外一扇门,这对于松根是没听过上帝的,可是农村里还有一种说法,说一个瞎子看不见东西,可是却能练就异乎常人的听力。难道说,矮人天生身材矮小,老天拿那方面补偿他了?听他所言看来是不虚的。
「可是这还得秋兰自己同意啊。」松根说道。
说实话松根确实有点心动了,原因有三,一是矮人自己说的,那方面功夫了得,而且是儿子的概率很大;第二是,矮人是外地人,那以后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就少了很多;最后是矮人本身长相也绝对没有了两人弄假成真的可能性。
「不,不,老乡,你还是考虑清楚为好!」矮人突然发现松根安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客官,我想清楚只是参考,主要还得我儿媳妇点头。」松根的心思完全没有听矮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按他自己的想法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