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飞火,天气是真的热。矮人挑着箩筐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时而上坡,时而下坡,路也忽左忽右,抬头看不到十几米,突地一个转弯,路就隐在路两边的野草丛中不见了,然不必着急,只要你继续往前,路便自然又往前显现了几米,而你刚刚走过的路,又隐在了草丛中,终归前后留下十几米的样子,把你置在当中。
路的两旁是大小不一的松树,分布得也没有规则,有时三五棵聚在一起,有时单独一株伫立着,独自享用着一片空间。
不过大体上,山路都隐没在树荫之下,即便是正午时分,阳光也只能鉆过树叶的缝隙,像一根根金色的线条落在草里,成了斑驳的光点,那种灼热的感觉便变得柔和了许多。
矮人自从凹山村出来后,又有十余日,中间去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村庄,买卖也一如既往,因为毕竟都是针头线脑之类的,别说老百姓口袋里没多少钱,就是有人家也不可能说买光你箩筐里的布头的。现在只要翻过这座山就能看到山脚的村子了。
这个叫库头的村子可是个方圆十几里的大村子。按往常的经验,这里的买卖可是不错的,而且得呆上一宿,因为到另外一个村寨起码又要走上小半天才行。
村子座落在两座山之间,却又不是谷底,因为谷底是一个很大的水库,水库弯弯绕绕,把六七座大山的谷底都连成了一片,变成了一个诺大的水库。村子就在水库的源头上,故而取名库头,呵呵,是库头不是裤头。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库头村两者都得了好处。山上是田地山林,每年还能从水库里捕捞到许多鲤鱼,因此,村里人家也比附近其他的村子来得宽裕得多,确是一个山清水秀人富足的好地方。
当矮人爬上山顶时,往山下一看,一大片水平如镜的水面尽收眼底,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在水库的边上,沿着山边是一溜整齐的房子。闭上眼睛,矮人都能想像得出,那些房子全是用石头打的墻基,再用泥土夯的四墻,中间是木头的柱子,木头的梁,木板的楼面,木头的椽。
房子的朝向也是相当一致,背靠大山,面朝水库,门前一条石头路两米见宽,从村头贯穿到村尾。
在路的边沿是一排篱笆树,虽品类不同,却也构成了一道紧密的栏桿,就算小孩从路边走过,也不用担心会掉到一侧的水库里去。
不过房子最集中的不是水库边,而是在一座山脚的弯肚子里,因为那里有一片面积很大的平地,是造房子的好地方,所以这里房子连着房子,院子挨着院子,建了两百多座房子,整个村子住着男女老少七八百人。
这是一个热闹的村子,如果你在这里,一定可以瞧见这样的场景:
清晨,村民们有的扛着锄头出门,有的挑着粪水下地,有的拿着绳子沖担进山,端着衣服篮子去水库边洗衣服被单的是妇女,小孩子们则背着粗布缝的书包往学堂赶。
中午时分,扛着锄头的叔叔把一件旧中山装脱下来挂在锄头木柄上,身上着一件腋下有个破洞的白色背心,用锄头串了捆稻草,佝偻着背吃力地从田埂上走过来;挑粪水的叔叔这会儿倒是轻松了,手里拿着一人高的粪勺子,两只裤管卷到了膝盖上,鞋子不知是落在地里了还是放在粪桶里,这会儿正赤着脚板,挑着一副空空的粪桶,晃晃悠悠地从村口过来;砍柴火的大哥哥们呢,这时候则捆了两捆柴火用沖担挑着从山上急急地下来,兴许柴伙有些重了,压得他背都直不起来,脖子也歪向一边……
日复一日,时间好像没有终点,哦,对时间原本就没有终点,我的意思是每天每年,甚至一代人重复着一代人的生活。如果你是个一心求变的人,那你肯定觉得这里是个牢狱,禁锢了所有人的思维,激不起一点变化的波澜;但要是你是个知足常乐之人,那这里就是世外桃源,没有纷扰,人们生活清苦却浑然不觉,终日里劳作却谈笑风生悠然自得。
(写到这里,不禁想起一件事来,前不久,一个久居国外多年没有音讯的女同学,突然在同学群里晒了一组国内农村老家的照片,房子是石头墻,瓦片顶,木柴门,村里的路是青石铺地,墻角满是绿色的青苔,窗户上是厚厚的爬山虎,牛在屋前草地上悠然地吃着草,黄毛狗在边上扑蝴蝶,一只母鸡领了一群小鸡在屋边的稻草跺里,用爪子搜着虫子。
同学留言说,从小离开家为了美好的生活没命似的打拼,到头来突然发现,在这里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生活,才是自己最向往的生活方式。
说实话,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我也很有感触,很有一种想归隐田园生活的臆动。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其实就算如今归去,之前的路也不能说白走了,之前的拼搏都是徒劳。
因为不经历外面世界的灯红酒绿尔虞我诈,人就不会觉得平平淡淡的可贵,不把自己的身体虐待得不成样子,人就不会觉得健康体魄的重要。这不是说我那同学怎么作,而是人性的特性就是这样的。失去了无可挽回了才知道它的可贵,健康如此,生活如此,爱情亦不例外。)
矮人站在大山的最高处,山风穿过树林吹在满是汗水的身上,凉嗖嗖地觉得说不出的惬意,要是这里有一张大床可以躺上一躺,再来一大碗凉茶,那该有多好啊,矮人想。
不过显然这就是白日做梦,这山林野地的,一日里除了砍柴的樵夫还有路人经过都算不错了,哪还有那些东西。
嗯?樵夫,这地上好像有新鲜的柴草遗落,好像之前真有人在这附近砍过柴啊,矮人想。这附近的山林都是库头村人所有,那在这里砍柴火的也定然是库头村民无疑。管他呢,他砍他的柴,我走我的路。
矮人的思绪毫无章法地想着,歇了一阵便重又挑起担子向山下的库头村走去。从山顶到村子要说远也不远,站山上仔细看,都能看见牛从村子中间路上走过,小伙子空手走的话,顶多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可要是挑着重担,那起码也得四十分钟,有句俗话叫山上容易下山难,说得就是挑重担子下山,因为你不但要注意脚下的路,而且还要注意担子的平衡,不然往前沖得太快就容易摔下山去。如果加上半路上歇脚,四十分钟能到达都算快的。
不过好在这下山的路不像刚才上山的路,两边都是梯田没有大树,从上面可以看到所有上山的路。这样不管你走到哪里,只要抬头一看就能测算出你已经走了多少,还有多少得继续。
就在离山顶大约二百米左右的路边,有一块巨石,在石头下面有一口清泉,泉水不大,但奇怪的是大旱时山涧的溪水都断流了,这儿的泉水却仍不会断流,当暴雨天时,这里的泉水也不因此增大,也不变浑浊。泉水是那么神奇,所以库头村人给它取名神泉,并且把名字刻在那块巨石之上。
神泉的汩汩泉水,不仅方便了路过的行人,更是灌溉了一片农田,在它上面的都是旱地,从这里开始便有了水田。
不仅如此,村民们为了方便路人歇脚,还在旁边用山石搭了一个小小的凉亭。
矮人每次经过这里,也都要卸下担子歇上一时半会儿,喝口泉水再装满水壶。这一次也不例外,远远看见凉亭,他便憋着一口气快步向凉亭走去。
可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碰上了一对男女正在凉亭里上演肉搏大战。
话分两头,我们先来说说这两男女是何许人。
女的姓陈,不知大名叫啥,反正认识的人都唤她阿娇,是库头村村民,上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姐姐与哥哥都已婚嫁,按照农村从大到小的习俗,接下来应该轮到阿娇出嫁了。
阿娇不仅身材高挑,而且还是干活的好能手,砍柴,犁地,没有啥不会的,甚至挑重担也不输给小伙子。
可是她有个不足,就是性格太泼辣,在村里经常与邻里对骂,多年来跟老的吵过,跟少的吵过,跟的男的吵过,跟女的吵过。
吵架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为了灌溉的田水,为了耕牛吃了庄稼,为了挑粪水在她家门口经过……
按理说,阿娇一个待字闺中的女人,怎么可以与人吵架呢?真的有必要也应该是她的父母出来跟人吵啊,可是事实就是这么怪,阿娇说父母年纪大了,力气不够吵不过人家,她年轻所以即便是由她父母引起的,她也强出头替父母出来吵,喷着吐沫星子,捋着袖子,拍着巴掌,有时还转过身屁股对着人家拍着屁股。骂什么呢?什么难听拣什么骂。
如果对方是妇女,那就骂:
「你的bi被男人操烂了,神经不正常了是吧?」
「你是不是每天晚上去偷人,偷习惯了以为天下你最大了是吧?」
「你们家都是用你的bi水烧饭吃的?难怪个个都那么bi样!」
那要是对方是男的,阿娇又会换种方式骂:
「你火气那么大干嘛?鸡巴找不到老婆的bi了?」
「你真厉害,你老婆被人插你在旁边加油叫得全村人都听得见!」
「操我?好啊,就怕你的鸡巴太小塞不满老娘的洞!」
…… ……
阿娇的吵架功力是全村公认的,也不知道一个姑娘家怎么还会这样?男人拳脚功夫了得,可能是在悬崖峭壁或者神秘墓穴里得了武功秘笈,练了吸星大发,练了乾坤大挪移,这女人的吵架功夫如此了得,难道也机缘巧合得了必胜秘笈?
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不过最终的结果是阿娇到二十四岁了,还没有媒人上门说亲。
她的父母落下面子主动请媒婆帮忙说说,媒婆得了好处也会跟男方说起阿娇,可是当男方一听是吵架全村无敌手的阿娇,便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连说不行。
人家娶个媳妇是想能够孝敬长辈,与人为善,不说知书达理吧,那起码不能经常像个喇叭一样,在村子里与人吵架,伤风败俗出洋相吧?!
因此,当阿娇都熬成老姑娘了,还没嫁出去。
再说那男的,不是别人,就是她的家人,不然你以为还有谁啊,除了她的家人,她还能跟谁说得上话,谁还愿意跟她一起上山砍柴啊?!
那他是谁呢?她二姐夫。与库头村相隔五十里山路一个叫平峰寨的寨子的人,名叫柏鸣,前年娶了阿娇的二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结婚第二年正月柏鸣给丈母娘送正月礼来到库头村后,便住了下来,第一次连着就住到了农历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