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虽然曲折,但唐炫出手豪阔,无论是借住农家的简陋草棚,还是像模像样的客栈酒楼,到哪里都不会少赏银子,所有人自是殷勤接待,茶酒、细点、饭菜,无不极尽周到丰盛。唐炫对这些总是一幅清风云淡的样子,青青自然有样学样,将一切视作理所应当、从来不问。给朝廷办事儿,缺什么也不会缺银子,柳将军更不会委屈了这两人。青青甚至期盼和唐炫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到蛮萨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才好。
然而路途虽远,行得再慢,终于也有到达的一日。乌河镇原本一片荒芜,后来成为柳将军屯军之地。虽然边境沖突不断战事连连,但也吸引大量客商投机分子,成为店铺林立的货物集散地,铁器、粮食、皮草、牲畜、马匹都是能赚钱的生意。虽然明面上这些都是被禁的买卖,但只要赚的银两货物大半都进了屯军军营,朝廷也是睁眼闭眼。发展到现在,这个镇子虽然不大却异常热闹繁华,即便是夜晚也能看到脚步匆匆的人群来来往往,要不是各个进出口要塞都设置了哨卡,路上不时出现来来回回巡逻的士兵,青青会有种错觉自己离家并不太远。
他们找到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了几天,而唐炫借此机会也谨慎地做出关最后準备。油灯下,他仔细看着面前的几张地图,柳朝给他的信息非常仔细周全,有蛮萨军营的地理位置及周边地形,还有几张军营的详细平面,上面标示着哨卡和火铳的存放位置。唐炫沉思片刻,态度坚决地说道:“五千骑兵,两万步兵。只要按计划行事,我们就可全身而退。记住,进了帐篷之后,你只用专心对付火铳,不要分心,其他事情不用管。”他的目光投向坐在旁边的青青,问道:“你最多需要多少时辰?”
青青半晌没作声,谈及此事,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玩笑或废话。她皱着眉盯着看了一路样稿,却没办法给一个确定的答复。“这主要得看火铳有多少缝隙,缝儿越多造起来就越复杂,花的时间也会越多。其实一般火铳做起来很简单,要么火药用来助推,箭矢可以射得很远伤人毙命,要么就是个炸药包,对手走近了投出去爆炸完事儿。庄主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这种火铳看上去样子大小都没什么稀奇,但却又有助推又能爆炸,想来跟火药设计还有很大关系,所以要看的不光是火铳还有火药包,老天保佑他们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一起。”
唐炫琢磨了下,仿佛在思忖她的话。“我猜我们也用不着当时就了解个彻彻底底,毕竟就算看个仔细,也不可能拆下来再装回去。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剩下的部分自己琢磨试验几次也该足够。”唐门暗器独步武林,虽然和火铳是两回事儿,但大道理都一样。
青青点点头,目光又回到蛮萨军营。毕竟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势,还是有些心焦,她踌躇道:“听说蛮萨上马打仗、下马牧羊、全民皆兵,勇武狠辣。如果硬碰硬我们不一定能打过他们。”她没说出真正的担心,万一有个差错怎么办?
唐炫是否有后备方案?
“咱们本来就不是沖杀敌打仗来的,更不会以一敌万。悄悄走在暗处,你武功高、轻功好、身形快,进进出出不会有危险。”唐炫知道她在担心,语气刻意放得轻松随意。
青青摇摇头,心里却在问暗处是安全,可如果被推到明面上呢?她不想反驳,唐炫的道理一如往常无懈可击,但她就是无法如此乐观地看待这个问题。
唐炫端详了一番青青。虽然路途艰辛,她看起来还是很漂亮,秀发闪亮、脸色红润,脑瓜敏锐思绪快捷。他不介意女人有自己的想法,那种唯唯诺诺、脑子空无一物的女人才会令他讨厌。应付青青,只要知道如何迅速解读神情就能了解状况。因为在她来得及掩饰之前,须臾间会先在脸上显露所有情绪。两人此刻坐得很近,有片刻彼此都默然不语,窗户外繁星点点的夜空忽然给人一种异常寂静的感觉,他们甚至能听到远处棚子里马匹的吃草咀嚼声。微风阵阵吹进屋子,竟带着几分寒意。
到底还是青青先站起身,开口道:“我得休息了,这里天气变得真快,中午还热得汗流浃背,想不到太阳一下山,就冷得这么厉害。”
唐炫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好好休息,我们一大早就要动身。”
“那好吧。”
“好吧。”
两人都没动,只是站在那儿,沉默再度降临。
以前他们从来不会漫无目的、彬彬有礼的谈话,这种毫无意义的閑聊比他们过去的争执更让人尴尬。两人心照不宣闭上嘴开始了真正想做的事情——互相看着。唐炫专注的凝视令青青着迷,烛光一跳一跳照亮他们的脸,彼此近得可以碰触对方,但两人却又很小心不这么做,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好像挡在他们之间。
青青藏起她的失望,欲言又止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说道:“唐炫,我非常喜欢你。”
这句话彷佛石块一般砸落在他们之间。
唐炫按捺住叹息,摇摇头,“青青,不要。”
完全不是她喜欢的反应,但青青却仍然很固执,坚持说道:“现在就说,万一以后想说却来不及了呢。发生了什么事?唐炫,你在犹豫什么?”
“不,没有。”唐炫凝望着她,眼里忽然浮起一股柔情。
青青靠到桌边等待着,“原因是什么?告诉我。”
唐炫一个字一个字平稳说道:“因为你认为明天之后可能再也见不着我。我为了同样的原因,不能让此事发生。”
青青痛恨唐炫的解释,可她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虽然她并不想同意。她抗议道:“你又在控制一切。”
“我有意如此,你知道这一点。”
看着唐炫坚定了然的神情,青青只能叹口气,直起身体準备离开。“好吧,我去休息,可我并不是因为听你话。”
“那么为什么?”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从未歇斯底里到去强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男人。”
唐炫一把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开,又用那幅莫测高深的目光俯视她,然后缓缓低下身子,温暖的气息直喷她的脖颈。他低声唤道:“青青。”
唐炫的声音如此之轻,若非夜晚寂静,青青很可能会没听到。她转过身,两人靠得更近,唐炫像座小山似的站在她面前,青青清楚看到他胸膛规律的起伏,感受到他呼吸吹拂在自己头发上,她甚至可以嗅到他衣服上散发的皮草味道。
唐炫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只是凝视着,慢慢把手放到他的胸前,再用自己的手盖在她手上。青青的手指有些颤抖,一阵酥麻的感觉由指尖传到心脏,脉搏狂跳起来,心脏也快因为里面的压力而爆炸。唐炫一定也听到她的心跳声了吧?
她突然口干舌燥,喉头发紧,脸庞因为期待和羞赧而阵阵发烫,有一瞬间简直透不过气。
“你在做什么?”她颤抖着问道,对自己忽然表现出的恍惚感到很愚蠢。
唐炫仍然低着头,凝视着那只放在他胸口的手,醉人的眼神带着诱惑和索求。
从青青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睛离得很近,新月形的睫毛又浓又密。
“青青。”唐炫再次叫她的名字,声音里有一丝沙哑,压抑着隐藏在后面的激情。
唐炫抓着她的手慢慢移开,看那样子是想低下头把脸贴在她手上,或是想弯下腰去亲吻她,或一点点摩挲刚刚碰触的手指。青青想起唐炫那个意外的吻,陌生且诱人的愉悦不停在脑海角落撩拨着她,令她忐忑不安。如果他想这么做,青青肯定不会阻止。她很明白这一点。而且,她的意志力真的剩下不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做好了準备。
不,她根本没有做好準备。
唐炫一动不动深深注视她的眼睛,彷佛搜索着什么,但稍纵即逝。他利落地对她点个头,恢复难以辨识的表情。“快去睡吧。”
青青被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弄得愣住了,情绪随即被破坏,亲密感蕩然无存。她想吵架,但又不得不忍住,抛开嗓子眼仍然是干的的事实,她更不敢信任自己的声音。她能说什么?“唐炫,再吻我一次”,或是“抚摸我一下”?这只会使他看轻她。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间关上门。
也许是青青的自尊骄傲,也许是唐炫经验丰富,也许是当下还有更艰巨的事情要完成,总之前夜的这个小插曲在两人睡了一觉之后被选择性遗忘,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他们平静如常,一大早出了小镇跨过边境,一路骑马直奔蛮萨军营。
不像中原复杂的地形和地貌,北疆是广阔的草原和肥沃的山谷,经常会有游牧人家、商队、牲畜随时随地驻扎一处,就近补给水、食物和燃料。俩人早早换上裘衣长袍、皮草坎肩、毡帽和靴子,俨然当地人打扮,所以一路虽然和不少平民、士兵和军官擦肩而过,他们却有惊无险顺利来到草沙滩附近。
这里已是深入蛮萨族内几百多里的地方,地形险峻、水草丰富,是一个很好的屯兵之地。唐炫和青青弃了马匹,找到军营外沿一个隐蔽处仔细眺望,虽然只有几万的军队,但是营盘按照阵势错落有致的排列,团团篝火与夜空星光交相辉映。不难看出这样的大营易守难攻,北方游牧民族常年征战,出现很多领兵布阵的帅才干将。
唐炫却道:“蛮子罢了,打起仗来也许无往不利,但地盘靠打拼更靠经营。你仔细听远处的声音。”
除了在营地周边处值夜的士兵,大部分人都已睡下,整个营地静悄悄的,只有最深处隐约传来歌舞之声。青青有些诧异,“这还没开打,倒都享受起来了。”
唐炫嗤之以鼻,道:“这些人的生活从小就围绕着争水、争粮食、争牲畜、争一切可以让他们活命的东西,谁的拳头厉害谁就是老大,哪懂什么为君之道、先存百姓,更别提民生福祉了。说简单点儿他们起兵打仗不过是为了生存和野心,你爹这边又好吃好玩供应着,所以永远也长不大、学不会。看吧,就算他们现在兵强马壮,可早晚都会因为治理失败而被覆灭,到头来骨头渣子都不剩。”
青青闻言更是深锁眉头,唐炫有些担心。“你觉得如何?还好吧?你的样子好像就要晕倒了似的。”
“还好”两字太轻描淡写,不过她没有回答,只是紧张地摘下帽子,整理一下散落的发丝,再次检查她随身携带的包裹。
“準备好了吗?”
青青做一个深呼吸。“没有,不过我还是会全力以赴。”她极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声音却有丝微颤抖。夜晚冷冽空气灌进肺里,她不禁打个哆嗉。
唐炫仔细端详她,彷佛在判断她的心情。
出乎意料的,他拉她到身边,手指抬起她执意低垂的下巴,低声道:“青青,看着我。”
怯懦不是她的风格,于是,青青抬眼看他。
唐炫深深注视她的眼睛,“一切都会很顺利,有我在,相信我。”
青青从唐炫沉着的声音中找到慰藉,她发现她真的相信他,毫不怀疑唐炫能够处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任何麻烦。她让他继续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好的。”
唐炫身体靠得更近,气息在耳畔低拂,“不过,万一中间有任何闪失,记住,什么都不要管,跑!”
两人换好夜行黑衣,唐炫顺手递给青青一个小药瓶。“拿好。营地到处都有恶犬游走守卫,我们靠近时一定会被发觉,把这个撒在身上,保证让它们乖乖闭嘴躲远远的。”
他们在蛮萨大营外转悠了半个时辰,然而一排排的巡逻士兵将整个大营看护得滴水不漏,找不到合适位置下手。要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进入,简直比登天还难。青青沮丧地撇视唐炫一眼,气馁地说道:“为什么就没件事儿可以容易一些?”
就在唐炫决定先撤退再从长计议时,远方来了一小队人马,队伍中间有两三辆马车,以及十多辆载着粮食杂物的骡车。看到这情形,唐炫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跟着我,照着我做。”
他悄然搬了几块石头放到了路上,然后在旁边躲了起来。小队人马很快走了过来,骑兵过去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但马车就不行了,车轮压在石头上被卡住,车里随即传出谩骂声。前面的骑兵听到叫喊声急忙拉住马缰绳,下马把石头扳开。
唐炫和青青趁机爬到了车底,双手死死抓住车轴前面的木头,双脚紧紧蹬在后面,随着马车走进蛮萨大营。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终于停下来。唐炫确信车上的人已经走了之后,这才悄悄从车下爬出来,青青也跟着到他身边。两人趴在地下看看周围形势,然后悄无声息站起来向营帐靠近。唐炫不必告诉青青保持安静,她完全效仿他的模样,全神戒备地留意每一个阴影和转角,提防被人发现。
借着帐篷的暗影,穿过一个个帐篷,避开一对对巡逻士兵,他们很快来到军营中心的主帐。这个大帐要比普通的帐篷大几倍,不用想都能猜出来一定是元帅的中军帐,而几门火铳就在与主帐相连的偏帐中放置,外面站着两个守卫的士兵。
帐子里歌舞声声,空气中弥漫着从帐篷中渗出的酒香味道。
唐炫打了个手势让她在暗处等候,青青明白地点点头。可好像还不够安心似的,唐炫又拉住她的手肘压低声音问道:“你需要帮忙么?”
青青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唐公子,等我需要你的帮忙时,请先一掌拍死我。”
等了这么久总算有机会把唐炫的话抛回给他,这大大安慰了青青的自尊心。
看着唐炫抿着嘴一副不知拿她怎么办的样子,青青更是心情大好,这才拍拍他的胳膊让他放心。
唐炫点点头,不消片刻,灵巧的身影就已消失在黑夜中。他借着黑暗的掩护,高抬腿轻落步,大猫一般轻快地穿梭于帐篷之间,无声无息迅捷奔向囤积粮草的地方。粮草是军队的重要补给,从来都是守卫森严的地方,除非能化身为鸟,否则休想靠近半步。但这些却难不住唐炫,他灵活的手指在怀中掏出火折子,在袖下噗嗤一声打开,腹中提起一股真气飞快将十几个火引子散向深处的粮草堆,落在最上面的火引在微风一过后便了燃起来,并且急速蔓延开来。
巡逻的士兵发现了烟雾,立即大喊一声:“灭火,转移粮草,快!”
骚动惊扰了帐中主帅,歌舞声嘎然而止,舞姬丫头们从帐子里纷纷撤了出来,几个蛮萨帅将也急急忙忙朝粮草堆跑去。青青趁其不备猫着腰立即闪入帐篷进到偏帐中。唐炫很快返回,等他鉆入偏帐时,青青已经在身上盖着一张又薄又轻但做工致密的大袍子,遮着微弱的灯火,在偏帐角落半趴半卧疾画,火铳的样子已经呈现在绢布上,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尺寸。
青青看见他进来,抬了抬眼皮旋即将视线转移到火铳上。唐炫警惕着周遭情况,刚才站在帐外的两个守卫很快就折返回来,想是得到元帅命令看护好中军主帐不得离开。万幸他们虽然站在帐外,但此时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囤积粮草的方向,这会儿火势正猛但很快就会被控制住。唐炫一点儿也不担心,明火也许好扑,暗火却防不胜防。粮草如果不被挪动,那些暗火的引子久了会自然灭掉,然而只要移了位置,火引遇着足够空气,就会再次燃起。火势不会很大,所以不会有什么损失,但蛮萨的士兵别想在天亮前把火灭个干凈。
唐炫万不得已不想和蛮萨有沖突,但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挑这个时候进偏帐,他也做好準备大开杀戒。他把目光投向偏帐角落,青青一会儿仔细瞧着火铳沉思,一会儿又埋着头书书写写。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青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领略到她在喜欢的事情上可以如此全身心投入。唐炫只觉得青青明艳照人,心内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想把这个姑娘一股脑儿全部揉进身体里。他及时按耐住自己,如果这会儿让青青知道自己被她吸引,她心中一定会不得安宁。
一直到天色即将发白,远山很快就会露出广阔的天际线,青青才抬头看向唐炫点点头,然后再次审视一晚上的成果,觉得满意了才仔细将蚕丝绢布收拢起来。
这绢丝的柔韧性极好,虽然有十几尺长,可折折叠叠竟然从从容容放进一根细长的竹筒里。
唐炫不再等待,正要带着她离开,忽然听到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他大吃一惊,急忙把青青扣在身后躲在偏帐帐帘的背后。主帐内陆陆续续进来四个人,交谈渐渐变成争执,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尤其激烈。唐炫不懂蛮萨的语言,所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却感觉到青青肩膀微微抖动,然后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给他一个赞许的手势。没一会儿一个士兵进帐打断他们,几个人大声咒骂着再次快步走出帐子。
虽然远处士兵们叫喊着灭火,但唐炫却觉得周围异常安静,这让他更加不喜欢,每一秒钟仿佛都漫长而永恒。然而青青好像完全放松下来,一脸敬佩,轻声道:“你玩起火水平也不差啊,究竟有几把火?他们忙东忙西灭不完,想抓人却毫无头绪,这会儿正怀疑有内鬼,这下蛮萨士兵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唐炫原本已经做好血洗蛮萨中军帐的準备。他倒并不担心自己,从习武行走江湖,到介入武林纷争,他早就有随时送命的心理準备。让他遗憾的是站在身边的青青,如此充满活力的一个姑娘,却又如此濒临死亡边缘。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青青在他心里的分量远比他愿意承认的要多的多。唐炫告诉自己绝对不会碰她,也不该碰她,但手还是忍不住滑向青青的颈后,把她拉向自己紧紧抱了一会儿。
虽然唐炫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这会儿时间紧迫不能纠缠。他将青青挡在身后,谨慎地查看了下帐外的情景,然后一个手势两人很快隐没在阴影中。因为粮草失火,巡逻兵也没有稍早那么严密频繁,这让他们出营简单很多。两人施展轻功疾奔离去,找到马匹一口气跑出几百里。青青很快注意到唐炫不断转回头检查走过的路径,并逐渐了解这表示有人跟蹤。
她巡视四周,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怎么可能?像我们这种跑法,连影子都能怨声载道。他们怎么做到的?”
唐炫笑了笑,“这儿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空无人烟,想要绕过哨卡而越过边境的路并没有很多。”
青青狐疑地看了看他,“你这仇结得真够大的,都能追到这里。”
“你哥哥曾经提到他身边有细作、眼线,这次也说不定是沖着你的那个竹筒来的。”
唐炫并不意外找他麻烦的人阴魂不散,但从蹤迹看这次竟像是一队人马,而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让他不得不有了新的考量。唐炫抬头看看堆积在远处的乌云,预示着即将会有暴风雨来临。他也希望有一场大雨能洗刷掉他们的蹤迹,但是显然不会那么幸运。云层还不够厚,不足以协助脱困。向东南方望去,全部是矗立陡峭的山脉,没有河水、没有缓坡、也没有任何像是可以通行的道路。事实上,如果柳朝不曾告诉唐炫有一条穿越高峰的信道,他一定会认为根本无路可通。
两人经过丛丛密林进入一个山谷。四面群山环绕、静寂无声。既没有飞鸟,也没有动物的蹤迹,贫瘠而又平坦的砂巖地上零星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荆棘,死气沉沉令人生寒。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两边巖石挡住阳光,缓解白天的闷热,但冷汗还是从他们的身体不断冒出。直觉让唐炫大吼一声,要青青寻找掩护。话音刚落漫天剪雨就向他们射来,一拨又一拨在天空和石壁之间呼啸和跳跃,两匹马吓得长嘶一声,蹦高撂起个大蹶子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唐炫一边抵挡,一边后退,速度快得惊人,而且準确无比。
“后方!”青青在抵挡中忽然尖叫,十几个蒙面的灰衣人从后面涌向他们。
唐炫调转身体,迅速出击,两个蒙面人摔倒在地上不再移动。
“青青,你受伤了么?”
“没,你——”
她的问题被又一拨涌上来的灰衣人打断。
“我们被困住了,”唐炫大喊:“往西。”
他们越过两具被击倒的尸体,快速向峡谷旁侧奔去。在不到五百尺的地方,绕过一个大弯,来到一块白色大石头后方。向他们涌过来的灰衣人越来越多,连使弓箭的一拨人也从隐蔽处跳了出来朝他们奔过来。青青喘息着摘下头簪上一颗珠子抛给唐炫,“扔出去,一定要使劲儿。”
唐炫见过这东西的威力,虽然不能阻挡住所有人,至少干掉一批延缓一批也是好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朝着人堆“嗖”得扔了出去。青青看他出手之后,即刻扑到他身上,唐炫没有防备一个趔趄栽倒在地,青青搂住他的脑袋,同时将身体蜷缩起来双臂护住自己。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浓烟四起,满天石末喷洒,伴随着哭喊声、嘶叫声,整个山谷一片模糊。
停了半会儿,两人才直起身体从石头后探出脑袋看向前方。刚才还喊杀声震天的山谷这时变成了横尸遍野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血腥味。四周尽是一片灰烬,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
青青满脸赞叹,由衷说道:“你好厉害啊。”看着唐炫惊异的样子,她继续解释:“我这飘雪的威力只和用的人内力修为有关,如果是个刚会抓东西的小娃儿,扔出去不过像个小炮竹。我呢,伤个把人没问题,可是你……”
唐炫想说能造出这精巧强大、威力惊人的珠子才是了不起。刚才顷刻生死的情形着实惊心动魄,幸亏有她及时护着,即使这样耳鼓仍是震得嗡嗡作响。要是没有防备,失了听力是小,只怕到时候连心智都要混乱了去。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又向她伸出一只手。青青抬手同他相握,顺势借力起了身。还未等她站稳,就被唐炫一把搂进怀里。这次没有犹豫,他紧紧拥抱住青青,差点挤出她肺中所有空气。
青青笑着挣脱他的怀抱,将簪子上最后一个珠子摘了下来举到唐炫面前。
“送给你。”
唐炫连忙摇头,“这么稀罕的东西,你留着防身。”
青青白了他一眼,将珠子塞入他手中,“我再做就是啦。”
唐炫小心将珠子放入怀中,又按了按确定放好后,这才说道:“我去看看周围,我不在的时候,你得看好后路。”
唐炫再次回来时,不仅牵回来两匹马,马上还驼着他们的行囊。青青惊讶地发现不仅如此,唐炫还带回了一些银两、食物和几张漂亮的皮草。他刚才找到这些人落脚的地方,几下解决负责看守的人后,顺便挑挑拣拣要些补偿。
两人颠颠簸簸沿着石壁向上攀爬,山路狭窄且弯弯曲曲,坡度越来越大。青青初时还能毫不落后,但时刻一长,内力渐渐不继,唐炫这才逐渐放慢速度。几个时辰之后地势突然开始陡峭上升,路径也变得崎岖危险,青青只能全神贯注在多变的路况上。许多次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但随即峰回路转,再次发现某条依稀可循的小路往上前进。
“不要往下看。”
唐炫的命令根本没必要,即使有人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青青也不会往下看。
事实上,她宁可刚刚被打死,也不愿再次攀爬这陡峭的石壁。
唐炫问道:“你确定你没事儿吗?”
青青没有回答。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说话,只能忙碌地看着脚步下,命令自己绝对不能出错并摔倒。
唐炫望着她苍白的脸庞和颤抖的双唇,眼睛都没眨一眨。“我们不能走回头路,只能向前。”虽然他尝试使用温柔的语气,但听上去一样很严厉。
青青点头表示明白。
“无论什么人在跟蹤,我们已经甩掉了他们。”唐炫鼓励着说道:“有没有看到前方的林子?那表示再走几步应该就可以看到水源,到时候就可以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