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东西这事儿还真是得专心致志才行,最近频繁分心导致了一些奇怪的结果。
比如在平时存的小片段里写出了这样的句子。
“楼下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装点精致的香坂百合。”
一字之差意思差了很多阿喂!
细思极恐啊这鬼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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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冰和小星一齐看着白若兰,白若兰却并未看到他们。
刚一踏入别庄,她就微蹙眉心望向一个奇怪的方向。那里并没什么值得留意的人物,有的,只不过是围护着新娘子所在小筑的那道院墻。
崔冰心里莫名有些着恼,暗暗捏着小星手掌的指头忍不住又加了几分力道。
小星并不言语,只是偷偷在她掌心里挠了两下。
肚子里闷笑了两声,崔冰不愿再看着那边,便径自扭过了身,打量着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厅门。
白若兰略显不满的盯着那堵墻看了一会儿,樱唇半启,无声的叹了口气,视线在这群江湖人身上兜了一圈后,突的停在了小星这边。
小星微微一笑,正要抬手打个招呼,她却双目一亮,大踏步走了过来。他这才留意到,她的视线并未停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了他的肩侧,死死的锁住了崔冰。
他的喜悦神情还不及变化,白若兰的声音已伴着一个拱手响了起来。
“这位就是碧姑娘么?”
比起崔冰的娇甜语调,她的话音则清亮生脆的多,语气中隐隐带着些刻意而为的利落,举手投足之间,仿佛试图要补回因娇柔面貌而显露不出的那份女侠英姿。
依旧是那副容易被看穿的性子,小星清了清嗓子,笑道:“这位姑娘有什么事么?”
白若兰微一侧头,眸底闪过一丝狐疑,好似从小星的脸上辩认出了什么,但一闪而过,不愿深究,只是略带愠怒道:“你家姑娘从来都只是叫你替她开口的么?难不成我没资格与她说话?”
小星眼见周围人群的视线已经聚了过来,心中暗觉不妙,唯恐事态有变叫胆小的崔冰提前泄了身份,连忙陪笑道:“我家姑娘寡言少语,整日对谁也不爱说句话,之所以带着小的,就是因为小的擅长揣摩心意,不必她多做吩咐。”
白若兰秀目半瞇,盯着崔冰背后那狭长包袱,缓缓道:“看来这就是那把‘碧痕’咯。”
“白姑娘,毕竟是你们白家大喜的日子,您看,有什么事情,不妨过后再说如何?”说话的是恰好在旁的断水神锤刘振川,他在酒肆亲眼见过厉害,此刻不禁出声和事,免得惹出什么事端场面上不太好看。
“成婚的是我哥哥,与我何干。”白若兰倒是毫不领情,口吻中隐隐带着一丝怒意,看来她兄长大婚,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喜事,“碧姑娘,久仰大名。我没听说白家与你有什么交情,你千里迢迢赶来,总不会只为了一杯水酒吧?反正也是要比剑,不如就由我这个最不成器的暮剑阁弟子先向你讨教一二。”
“白姑娘,”小星依旧插在两人之间,只是目光已落在白若兰握住剑柄的手上,口中道,“我家姑娘确实并无恶意,之前行走江湖,也从不靠切磋剑法扬名,我主仆二人远来是客,不求贵府好生招待,总也不该刀剑相向吧?”
他旋即提高语调,朗声道:“此次崔姑娘只为来此观礼,绝不与白家任何一人较量剑法高下,还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说罢将身一侧,向着崔冰微微点了点头。
崔冰一颗心早已跳到了嗓子眼儿,使出浑身解数,才绷住了一张平静面孔,向着白若兰点了点头,刻意放沉语调,做出不常说话的样子生硬道:“见谅。”
白若兰还想再说什么,厅内却传来她父亲白天武的清朗声音,“兰儿,上山叫你大哥下来。诸多贵客都已到了,他提前来打个照面的好。”
白若兰抿了抿嘴,左足在地上愤愤一顿,抱拳向着崔冰道:“我心情不好口气太沖,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个不是。”说罢转身便走,对父亲那句置之不理。
“我这女儿,真是被她娘宠坏了。”白天武苦笑说道,将这微小风波一句带过。
厅外诸人的心思,也重被拉回到厅内蜀州三家的情形,只在最外的圈子,有閑人交头接耳碎碎细语。
“原来兰姑娘是这么个脾气,难怪眼看着十五岁生辰要过,都还没订下亲事。”
“要是像萍姑娘一样庶出偏房,肯定比现在和气的多。”
“她这姐姐嫁不出,妹妹也只能等着唉,多少小帮派的青年才俊,都对萍姑娘等的望眼欲穿吶。”
“明明模样差不多,要说其实兰姑娘还更俊些哩。”
“诶,娶妻娶贤,性子还是要好。”
懒得听那帮人把话题越转越远,小星转身挤了几步,往厅堂那边凑得更近了些,崔冰虽说全无兴趣,也不得不配合着他往里走了一些。
碧姑娘再怎么有名,也不过是势单力孤单打独斗,而厅堂内的三家,却都是足以改变蜀州武林格局的势力,关切江湖局势的豪杰们自然不肯错过里面每一句话,小星再想往里挤挤,却是没人肯让了。
崔冰为了维持身份,只能垂手站在一边。
这位置虽说也能听到一些,但听不真切模模糊糊,捉到的只言片语,尽都是些场面寒暄,想来这三拨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能讲出什么惊天大事,小星略一沉吟,返身鉆了出来,笑道:“这里人多,挤出一身臭汗,咱们还是往别处逛逛去吧。”
崔冰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她现在本就恨不得离人群越远越好,方才白若兰那一闹吓出她一背冷汗,亵衣都黏在了背上。
白家这处别庄,当真仔细游览的话,耗上一个整日都嫌不够,崔冰倒也不必发愁该往何处去,更别说往何处去她也做不了主。
她本以为小星会追着找那白若兰去,没想到他转眼的功夫就又是笑嘻嘻没事人一样,让她都有些拿不準自己猜测的对不对。不过看起来小星似乎和她心思一致,也在找人少僻静的地方。
那样最好,人越多的地方,她这样绷着就越容易露馅。
往深处走出很远,却看到峨嵋派的那三位女子正站在墻下阴影之中不知低声商量着什么,崔冰自然不能有什么表示,小星却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走了过去,拱手笑道:“几位女侠可是峨嵋高足?”
身形丰腴柔美的那个少妇神情登时染上几分戒备,反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不不不,小的就是跟几位女侠说一声,清心道长已经下来了,正在前厅与唐门赶来贺喜的人聊天,怕几位不知道,特地知会一声。”小星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在三人身上细细打量一遍。
崔冰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呸,好色的登徒子。
“我们早知道了,这儿的事不用你管,你赶紧去伺候你家的哑巴姑娘吧。”那圆脸少女口气颇有几分烦躁,一连声顶了回来。
小星只好摸了摸下巴,带着不知有几分真心的尴尬神色溜达回来,口中细细低声自语道:“奇怪。”
崔冰不敢开口,只好一边莲步轻移,一边从鼻后轻轻嗯了一声,权作提问。
小星走在她身侧,低声道:“灵秀五娥与清心掌门可以说情同父女,可刚才我提起她们师父,怎么一个个都看着像是有些害怕?真是奇哉怪也。”
他这话显然并没指望崔冰回答,只是思索着随口答疑解惑罢了。
走到拐角处,小星远远扭头望了一眼,果不其然,与白家主人一起下来的四大剑奴,此时已散开到新娘子所在院落之外四角,默默守卫。
看来唐门送的礼再重,也压不平白家心底冒出的不安。
其实同为武林正道,暮剑阁和唐门应该不会在婚礼这种大喜之日撕破脸才对,否则唐门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仔细想想,唐门特地遣人来送上贵重贺礼,很可能是为了防止有人从中恶意挑拨。
毕竟嫁祸栽赃,本就是江湖上常见的手段。
心思转了几转,不觉已走到别庄另一侧地界,小星抬了抬眼,叫住一个模样颇乖的丫头,软语询问一番,免得走错了地方。
一问才知道,除了平日在这边学艺习武的弟子,别庄里还住着白家不少家眷,其中许多都是与武林全无干系的人物,按规矩,白家的侧室也不能住进本家,只有留在这边。
小星和崔冰此刻所站的小道,两侧的幽静小院就是白天武他们五兄弟的妾室起居之处。
如夫人的地盘,江湖人当然不好乱闯,小星看了看连护院也没有一个的空旷通路,心下讥诮一笑,带着崔冰继续前行。
崔冰眼看身前空无一人,忍不住开口抱怨道:“这帮武夫,别的地方保护的那么周全,小妾这边连个男人影子都见不着。”
小星不好多说,随口调笑道:“这么多小老婆独个住在这边,怎么敢派男人过来。”
崔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脸上一红,低声道:“那……派点女弟子来帮忙也好啊。”
小星还想再和她斗两句嘴,却发现前面院落一个年轻姑娘缓缓走了出来,连忙拍了崔冰手掌一下,两人一齐停住话头。
那少女年纪比白若兰还要轻些,样貌与白若兰极为相似,只是脸蛋较圆,眉梢略低,各处细微不同统合起来,令整个人显得颇为沉静,甚至略显忧郁,倒还真是形似神不似的典范。
她应该是没想到这边会有人在,略略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跟着才醒觉什么似的挤出一个微笑,怯怯道:“你们是来贺喜的客人么?这边没有客房,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小星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与崔冰将步子钉在原地,柔声道:“我们閑来无事,在庄子里四处转转,如果惊扰到姑娘,还请多多包涵。我们这就离开。”
“不、不妨事。”那少女微微低头,不太敢与小星目光相触,“我去找姐姐,你们……转你们的。”说罢,她迈开碎步匆匆离去,一副恨不得小跑起来的模样。
要不是她步履轻盈足下一看便有轻身功夫,还真会错当成哪家的闺阁小姐。
想来这就是白若兰的异母妹妹,白若萍。
崔冰多半也猜出了她的身份,微撇唇角,道:“这就是武林才俊们排队等着的好姑娘?真到江湖上动起手来,会不会被吓哭啊?喜欢这样的,娶个寻常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多好。”
小星嘻嘻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男人之中,喜欢女孩儿家打打杀杀飞檐走壁的,可远比不上喜欢老婆在家相夫教子洗衣做饭的。别以为武林中的男人就会两样。你将来要是翻墻越户夜盗千家,可小心嫁不出去。”
“呸,”崔冰立刻啐道,“本姑娘年轻貌美,温柔贤惠,将来当上了天下第一女飞贼,我就金盆洗手,你看会不会有男人排着队来娶我。”
“你要当过天下第一女飞贼,那肯定有的是男人排队。”小星笑得一副好不欠打的模样,道,“就沖那嫁妆,就算是母猪,也有男人娶给你看。”
崔冰作势要打,结果又听到有人的动静,只得慌里慌张收了本性,转作碧姑娘的仪态,气哼哼的看着小星得意的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越走越是荒僻,到了一处只能折返的死角,地处背阳,一看便极为阴寒,却偏偏辟出了一处小院,古怪的是,院门挂着三道铜锁,两道锁着门扇,一道锁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口,院墻头上用泥灰竖了一排精铁荆棘,一眼望去,倒像是一处囚牢。
莫非是犯了错的弟子被罚到这里思过?小星略一思忖,便觉不对,思过反省,自然没必要设下这种防备,而这种院墻,又防不住任何懂轻功的人,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在里面关着什么不懂武功的人。
堂堂暮剑阁,弄这么一处私刑般的所在,所为何事?
见小星驻足观望,崔冰也只好停在原地,这地方着实阴气逼人,让她不由自主抖了两下,禁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看不出什么,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小星只好压下好奇,準备转身离开。
这时有个仆人恰好匆匆忙忙跑了过来,一见他们两个站在院门口,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一连声道:“两位贵客,怎么转悠到这儿来啦,快躲远些吧,免得惹上晦气。”
他口中说着,一溜小跑到了那大门前,接下腰上的钥匙,开了门上那个小口,小心翼翼的往里张望了两下,才飞快的把胳膊探到里面,扯出一条链子,用链子拉出一个木制托盘,盘上的碗碟钉的结结实实,一并被捞了出来。
“这位小哥,这里头还关着人么?”小星好奇心起,上前问道。
那仆人叹了口气,闭口不答,只是摇了摇头,匆匆把小口锁好,用手扯了几下锁头,才吁了口气,站起身走了两步,停下来看了一眼崔冰,忍不住叮嘱道:“女人绝不能靠近这边,暮剑阁里,只有这儿是绝对进不得的。你们快走吧。”
小星看出问不到什么,便点了点头,笑道:“好好,我这就带我家姑娘往别处转转,小哥您忙。”
那仆人拎着托盘大步流星走远,一直到一位中年妇人身前,才停下步子点头躬身说了些什么,那妇人低头叹了口气,怔怔的看了眼那木盘上的碗碟,才摆了摆手,让那仆人去了。
看那妇人衣着打扮,绝不是什么婆子下人,虽说神态憔悴,形容却依旧甚美,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风尘气息,即便一脸愁苦,仍是媚态横生,如猜得不错,应该白家长辈中某人的小妾。
小星回头望了一眼那院子,这么一来,那里面关的莫非是她的子女?
女子不能接近,那八成是白家的一个儿子就被关在里面。
这倒真是从未听过的新鲜事,小星微微一笑,暗暗记在心里,看崔冰已经压不住心里的厌烦,忙带在前面,往阳光明媚处去了。
有人的地方,两人就随便逛逛,没人的时候,小星便调笑两句帮崔冰解解烦闷,如此一天,时光倒也过得飞快,只是折腾着崔冰要在两种神情间变来变去,到了晚饭之前,唇角都变得有些发僵。
大婚前的谢客宴并不是什么习俗规矩,纯粹是因为成亲当天的流水席上繁忙纷乱,这帮江湖豪客难得聚在一起,白家又非不通世故,自然会弄上这么一场,叫这帮人彼此之间打个照面,至少也能混个脸熟。
诺大的练武场,被一众武林人士弄得热热闹闹,白家布置的时候显然费了心思,一些有名的怪人或是内向不擅言谈的客人,都被聚到一桌上,让这桌酒菜周遭,真是安静无比。
不过这氛围正合崔冰心意,她只消小心压住肚里的馋虫,小口慢慢品尝这些不曾吃得起的珍馐美味便是,女儿家用餐应有的仪态,她幼时被逼着学了不少,此刻恰恰派得上用场,即使有那么几分错漏,也不妨事,桌上这些终日行走江湖的,又有几个亲眼见过大家闺秀如何进食。
小星背着小厮名头,没有上席资格,被安置在唐门带来的脚夫堆里,在最偏远的角落摆了一桌,离崔冰倒也不算太远,饭菜酒水,也相差无几。
白家长辈依旧是上午来的那四人,不见白天雄出现,大哥白天英用一串场面话开了头,阁主白天武跟着向群豪道谢,而随他一同站起来的年轻人,便是风传为暮剑阁下任阁主、白家此代领军之人,白若云。
潘安父无武大子,白若云的相貌,也是他这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剑眉入鬓,星眸有神,那紧绷的唇角若是微微一笑,当是迷人至极,只是不知是否有些紧张,他始终是那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好像明日即将大婚的新郎官并不是他似的。
白天武的确很宠女儿,白若兰白若萍这姐妹二人不光名字带了男丁辈分,此时列席,竟也没在女眷偏桌,而是坐在白若云左右,显得颇为扎眼。
只不过江湖豪杰不拘小节,也没几个人会特别留意。只有小星,颇为玩味的打量着并排坐下的兄妹三人,微微一笑。
崔冰不敢饮酒,只在白天武领杯的时候浅浅抿了一口,她食量也不算大,其他桌上酒未过得一巡,她这边到已菜过五味不止,即便一直尽力而为的不去大口吃喝,不多时也已经吃饱喝足。
她既不与人攀谈,也没兴趣看着帮素不相识的生人,再加上远远看到酒肆里的陈家兄弟竟也来了,心下有些烦躁,便起身往住处走去。
不必她叫,小星自然紧紧跟了过来,只是他停得匆忙,一边走一边忙不迭抬起袖子蹭了蹭嘴角油花,不忘顺手抄走一条鸡腿,把这小厮还真是扮的活灵活现。
回去路上,恰好和给新娘子伴嫁两人送饭的丫头走到一起,那边的饭菜自然是单炉独灶,这时才準备妥当实属正常。
那两个丫头本就年纪不大爱笑爱聊,小星长的讨喜笑的又格外亲人,三两句就閑扯起来。
“那新娘子模样长的如何?”
“哎呀哪里看得到咯,就是我们不守规矩想偷摸瞧上一眼,也过不了人家傧相那关不是。”
“既然人家五个姐妹那么要好,长的肯定不会差太多,峨嵋女侠哟,肯定配得上云少爷。”
“云少爷要成亲,咱们邻房的那个丫头还嘤嘤哭了大半宿。”
“是啊是啊,也不看看自己那副样子,笑死人咧。”
“嫁给云少爷这么欢天喜地的事,换我不得高兴死。”
“你知道人家峨嵋女侠不高兴咯?”
“我咋个不知道,白日就是我给送的饭,新娘子那份剩了一半还多咧。”
“就不许人家饭量小,就不许人家思乡,都跟你似的,吃成小猪,可没人敢娶啦。”
小星本想随便问些什么,结果到后来插不进话,说笑一阵,就已到了小筑院门。
那两个丫头笑呵呵的和小星道了个别,将饭菜端了进去,小星侧头略略探了一眼,田灵筠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她换下了那套伴嫁装束,也穿上了黄衫青裙,微笑着接过饭食,便掩上了房门。
新娘子要到洞房之夜才掀盖头,想要与她认识一下,看来还要等到大礼次日才行。
也罢,这么一个新过门的大嫂,结交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小星微微一笑,心里思索着白若兰方才酒席上从始至终的不悦神情,快步赶向独个走到前面的崔冰。
练武场上热闹,客房这边自然就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不愿抛头露面的女子还留在房中单独用饭,不过她们一来不出门,二来也和崔冰不在一个园子,三来管事的不在,小星也就乐得大大咧咧跟了进去。
到了屋里,说话总算方便了许多,崔冰长长舒了口气,靠着窗户坐下,把背后包袱一放,看着园里没人,这才有气无力的开口:“累死人家了,在这鬼地方扮一天,比别处装十几天都要命,挺背挺背,挺得我肩膀都痛了。”
“谁叫你功夫底子差,不使劲摆出个花架子,一眼就让人看出是个草包,岂不麻烦。”小星笑嘻嘻揉了揉她的头顶,道,“不过你扮的很好,有模有样,我要不仔细端详,也看不出什么岔子。”
“说得好像你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似的。”崔冰颇不服气,鼻子一哼顶了一句。
“那是当然,我又不像外面那些蠢材,”小星悠然一笑,站在崔冰身后双手一搭,帮她揉起酸痛肩头,“他们没一个见过碧姑娘,光靠传闻认人,好骗的很。”
“咦?那……那你见过她?”崔冰登时瞪圆了乌溜溜的大眼,好奇的仰头盯住小星的下巴。
小星左手一推,将她头按低下去,右掌一捏,按揉着她僵硬脖颈,热力缓缓透入肌肤,倒真是舒爽无比,“我要没见过,也完全不认得,会叫你扮她?”
“嗯……她就是我扮的这副样子么?”崔冰被揉的筋酥骨软,禁不住轻哼两声,仍不忘开口追问。
“怎会如此拖沓。”小星哑然失笑,“她时不时被人追杀,穿成你这副打扮,早死过十次八次了。不过她确实爱穿绿色,不然也不会换来个碧姑娘的绰号。”
崔冰心下隐隐有些失望,又摸着桌上包袱道:“那这剑也是你自己的鬼主意咯?反正那帮人也没一个见过真的碧痕。”
小星道:“对也不对。这种带剑的法子,确实是我的鬼主意,因为我一个前辈就喜欢这样背着包袱行走江湖,我觉得挺不错,这次就借来用用。但里面的剑,可货真价实一模一样,你就是让碧姑娘自己来看,也只能拍着胸脯说‘对对对,这就是我的碧痕’。”
最后那段他故意拔尖了声音,学着东南口音,逗得崔冰咯咯娇笑,忍不住啐道:“人家才不会像你这么说话。对哦,她真的成天不吭声么?不会闷么?”
小星笑着叹了口气,双手一分,顺着她脊柱按捏而下,道:“你既然知道她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又要从哪儿问出来她闷不闷?”
“你这么说她,小心她知道了一剑刺死你。”崔冰笑着反手捶他一拳。
“刺死我,可就没人给你揉肩捶背了。”
崔冰脸上一红,本想扭开身子,可被按的着实舒服,当真不舍得,只好意思意思,哼了一声道:“我将来成了天下第一的女飞贼,上哪儿买不着懂事的丫鬟。才不要你。”
“你不是要劫富济贫的么,怎么好拿银子给自己买丫鬟?”
“我……我就穷啊!”
这般逗了会儿嘴,崔冰绷了一天的弦总算是松弛下来,一身紧的发硬的肌肉也被小星揉的血脉舒泰通体发轻,软绵绵的直想躺下。
其实这等动作,放在江湖之上看,也有些太过亲密暧昧。只是崔冰幼时所在之处满目尽是更加放蕩大胆的情景,有幸脱身后又是跟着一个离群索居的女贼,师父压根不懂男女之防为何物,她这做徒弟的,至多也就是个似懂非懂。
她只是觉得小星这么在她身上动来动去似乎不妥,可想到连屁股也被打过,又不明白不妥在哪儿,心道反正没来脱她的裙子,应该无碍吧。
小星原本也只是打算帮她疏解一下,可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妙龄少女晕染双颊的斜倚在身前,体酥神醉毫不设防,就算是柳下惠也免不了口干舌燥一番,更不要说他早早便不是什么懵懂少年,也绝非正人君子了。
可惜此时此地实在不合,他也只有自嘲一笑,收手柔声道:“好了,你早些休息,明早肯定是无比热闹,可莫要贪睡。”
“嫁新娘子而已,峨嵋山的姑娘又不会多长一条腿,能有什么好看。”崔冰下意识的往后蹭了蹭,不满的唔了一声,一副还想让他多按揉片刻的神情,浑然不觉自己曾险些丢进火坑的清白已经在悬崖边走了一遭。
小星心下庆幸,多亏与她遇到的早,不然以她这副样子,一旦离了蜀州这较为平和安定之处,不出三月就要被掳到不知哪家淫贼的地头,自此不见天日。
嘴上哄了一番,最后还是拗不过她水汪汪的乞怜眼神,明知多半是演出来的,小星还是多给她按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算得以脱身。怕离开园子时与人碰上,惹出无谓閑话,他干脆径直走到角落,轻轻一纵翻过了墻头。
一到了无人之处,他脚下便如棉絮落地听不到半点动静,别说崔冰听不到他靠近,就是此刻在旁看他走路,怕是也捉不到一丝声响,多半会吓上一跳,猜这小子究竟是人是鬼。
暮剑阁这种地方,谁知道藏了多少秘密,说不定能叫他在僻静之处撞见一个,那可是大赚特赚。
可惜这种事情着实需要些运气,他特意沿着暗处一路摸回到住处,也没碰见半个活人,反倒是在分出男女的下仆院口,撞见了一个埋头蹲着的丫鬟。
这种时候不去帮忙干活,也不怕被总管教训么?
走近一些,才听出那丫鬟是在低声抽泣,小星怜香惜玉的性子顿时冒出头来,也不管认不认识,径自蹲在她身边,柔声道:“好妹子,你是受什么委屈了么?谁欺负你了?”
他可没想到,这一句话,足足耗去他小半个时辰,生生蹲在那儿听那丫鬟痛哭流涕的诉苦不休,耳朵都要被磨出茧子。
要真是受了什么欺压也倒罢了,小星对这种事本就是能管则管,不能管托人帮忙也要管,可这丫鬟委屈的实在是天马行空令他无从下手。
原来她就是之前那两个送饭丫头提过的丫鬟,不知什么时候起鬼迷心窍似的认定了白若云,当然,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认为应该让她做个填房,至于正妻,随便是个什么牙尖嘴利整日捧醋狂饮的混货就好。
她这厢一门心思落花有意落了一地,可白若云别说流水无情,压根是一无所知。
小星哭笑不得,问她为何不去表明心意,她反倒理直气壮道:“我、我要是那么举止轻浮,不知含蓄矜持,以后怎么能做白家的当家主母?”
跟着仿佛自己也知道这话有些太过镜花水月,又嗫嚅道:“再说那时候若云正和那个姓李的狐貍精如胶似漆,我总要等他清醒过来啊。”顿了一顿,又恨恨道,“那女的好不要脸,就知道勾引若云!”
然后便是一串小星打不断话头的愤恨咒骂,小星啼笑皆非,索性讥刺道:“白公子要是这么容易勾引,你也如法炮制不就是了。”
那丫鬟一听顿时柳眉倒竖,叽叽咕咕从三从四德说到七岁不同席不同食,提到男女不杂坐时还偷偷瞄了一眼跟小星之间的缝隙,满面若非没人听我倾诉必定把你赶到八丈之外的神情。
小星仰天长叹,几乎从这丫头背后看到一个穷酸秀才的晶莹轮廓。
本着终究不愿叫她吃了暗亏的心思,小星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她道:“你和白公子最亲密的情形是什么?我听听看能不能叫他了解你的心意。”
那丫鬟怔了一怔,跟着满面绯红,双手一掩羞道:“上、上次我去送汤,跟……跟松少爷撞了个满怀呢。”
“哦……诶?松少爷?”
“是啊,就是若云的堂兄啊。”
“呃……别的呢?”
那丫鬟双眼眨了一眨,道:“唔唔……今年若云和我说了三句,但去年到这个时候也才说了两句,算是更亲密了些吧?”
要是还能按捺住好言相劝,小星恐怕明日一早就可以找个佛堂坐上去等人上香了。
于是之后的小半个时辰,就是他劈头盖脸的教训时间。
一直到忙完过来睡觉的下人渐渐多了起来不便说话,他才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来,指着满脸涕泪纵横的丫鬟道:“今夜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想不明白不许睡觉!”
看那丫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这才注意到周围已有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连忙拍拍身后蹭上的灰土,笑着作了个罗圈揖,一溜烟逃回了住处。
这一夜注定不会宁静如昔。
白日里轮班休息的下人们纷纷起床,布置的赶去布置,值守的赶去值守。
练武场那边仍有欢声笑语,恐怕不到深夜难以止歇。
明日清晨,这场惊动蜀州武林的婚事,就将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唐门会不会做什么?暗处是不是还潜藏着不怀好意之辈?小星想不出,也懒得去想,他只需要考虑自己这次过来真正要做的那几件事就好。而没有意外的话,这场婚事并不会对他的目的造成什么影响。
从白若兰望向哥哥的眼神来看,这场婚礼反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他而言如此。
身边横七竖八的仆役早已鼾声如雷,小星看着窗外笑了笑,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小星起了个大早,顶着不舍离去的夜色穿戴整齐。
爆竹炮仗的声音会宣告着喜庆的开始,他喜欢这种令人欢乐的声音,更喜欢那种令人欢乐的场面。
他甚至在考虑,今日要不要破例喝上一杯,师兄远在中北,必定是管不着的。
婚礼一结束,事情办妥后,他就要带崔冰回翼州,再来此地,应该就是白若兰的生辰了,这次还是不要上去相认的好。虽有些可惜,但崔冰这丫头十分有趣,一路逗弄着,也是美事一桩。
正微笑着往崔冰住处迎去,却看到突然有几个护院施展轻功逃命一样狂奔而去,他眉心一锁,心中突然觉得一阵不安,看被护院落下的两个通风报讯的丫鬟满面汗滴面白如纸,他连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其中一个丫头不知是否害怕,牙关嗒嗒响个不停,说不出一个整字。
另一个丫鬟倒是结结巴巴把方才传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一听她说完,小星的笑容立刻消失的干干凈凈。
“新、新娘子……不、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