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母道:「你外婆说看摊子太累,所以夫子庙的摊子不想要了,我想盘下来,正好厂也倒了,我没事去看看摊子,也胜过替别人打工!」
赵江波道:「外公那个小气鬼一定找你要钱吧?多少啊?」
赵母道:「死孩子,怎么说话呢?是转让费,要我出一万块,就把那摊位转让给我!」
赵老太道:「是你兄弟觉得你妈看摊子丢他的脸吧?就节假日看看摊子,年岁还没我大呢就说累了!既然如此,你把那摊位盘下来,我们婆媳两个看着,等你爷回来了,我跟他说!」
赵江波道:「就一万块钱啊?我可能有啊!你们等着!」说着话就往自己住的厢房跑。
赵老太、赵母疑惑。
赵老太道:「这小子才工作三、四个月吧,起先一个月拿180块,这个月才拿到200,他怎么会有一万块的?」
不多时,赵江波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鞋盒子,走到饭桌边,把盒子倒过来,里面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十块、五块、一块的都有。
赵母道:「前天我看这鞋盒子脏,幸亏没替你丢掉,死孩子,告诉妈,你这钱哪来的?」
赵江波道:「拣石头拣来的呀!」
赵母道:「别哄我!你外婆卖了几十年的雨花石,你才拣几天石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赵江波道:「我打小就在外婆摊子上玩,象她那样,一块钱一把的小石子卖怎么可能赚到钱?而且她卖的真是石头,还找人进货,算是二道贩子。我是自己拣的,全是真正的雨花玛瑙。夫子庙几十家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块钱一把,大个的卖的也是原石,而且是不透明的,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这样,妈盘下来后,那些所谓的雨花石卖完就别进货了,卖我拣的真正的雨花石!」
赵老太道:「人人都说你是呆子,你自己拣能拣多少?哪能当生意做?你说的什么玛瑙?拿出来我看看?」
赵江波从口袋里掏出一串手链来,赵家两个老女人拿在手上就不想放手了,那是一串透明的雨花玛瑙,颜色各异,由八个弥勒组成,中间的隔珠也是透明的玛瑙,雕工栩栩如生。
赵老太道:「周掌柜不是说你蠢吗?不愿传你手艺,但奶奶看你这手艺简直太好了,周掌柜的眼光真高!」
赵江波嘿嘿的傻笑,那个老鬼,眼花手抖,已经雕不出什么东西了,有昆吾刀在手,就算那老鬼鼎盛时,也不见得能比得过自己。
然手艺这东西,得靠人捧,没有大人物捧,就算你有顶级大师的手艺,所出作品也卖不出几个钱。
赵母道:「这东西我看着也不错,我们真卖的话,得要多少钱一个好呢?」
赵江波道:「要两百一串,不还价?」
「两百?你个臭小子抢钱吗?」赵母道:「这顶得上我妈几个星期天的营业额了?你确定卖两百?」
赵江波木木的道:「对!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而且每次出五个,决不要多拿出来!当然,也不单纯是手链,挂件、手把件、摆件都有,手链相对来说是便宜的,摆件最小的也得要两千!」
赵老太道:「这又作什么怪?卖这么贵有人要吗?还有,能多卖的话不好吗?」
赵江波几口把饭扒完,抹了抹嘴道:「你们当江边全是玛瑙石吗?一次五个不少了,好了,我吃完了,你们把饭菜装好,我去替爷爷!钱你们数一下,不够的话我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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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十月份的天气,北国已经飞雪,南京却还穿着衬衫,肖莉跟在孙宝林身后,来到一家叫展望的理发店。
这几年社会流行洗头,价格比理发还贵,男人剪个头,收费两元钱,洗个头却要收十元,当然,洗头妹都要年轻漂亮的,展望是家老理发店,那年头也没多想,别的店招漂亮丫头替客人洗头,他们店也要招,总不能落于人后。
肖莉之前已经有两个洗头妹了,都是附近安徽来的,年纪都在十六、七岁的样子,但身高长相,和已经二十四岁的肖莉没法比。
孙宝林弹出一支烟,递给张有望道:「老哥!这是我东北的亲戚,今年二十岁了,在家没地方赚钱,跟着我到南京找口饭吃,老哥你店里不是招人吗?看看这丫头行不行?」
南京虽然是六朝金粉地,但象肖莉这种身材长相的,却是非常罕有,明明是中国人却带着几分异国风情,漂亮中透着野性,明媚中带着刚健。
张老头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道:「可以试试,洗一个头提成两块钱,包吃不包住,行的话就留下!」
那年头到城市打工,有地方收留就不错了,还五险一金哪?还底薪哪?统统没有,大家都这样,所以都不觉得什么。
孙宝林对肖莉道:「张老板答应了,还不谢谢?」
别看肖莉是山里的妹子,却机灵的很,跟着孙宝林这一路过来,学了不少东西,当然这几天在火车上,少不得被孙老头摸摸捏捏,闻言立即弯腰鞠躬道:「谢谢张老板!」
正好有个老头进来,张有望立即迎了上来道:「剪头还是局油啊?」
进来的老头指着肖莉道:「洗个头!就是她!」
张有望不好意思的道:「她才刚刚到,东西都没放下,不会洗,你还是找别人吧?」
老头道:「这样啊!没关系没关系!」指着旁边站着的一个安徽妹道:「那就她吧!」说话时,眼睛还是瞟向肖莉。
张有望笑笑,叫一个师傅过来,让他教肖莉怎么洗头,机灵的话,也教她刮胡子、修面、掏耳朵,这几个项目,男客人都是很欢迎的,至于理发就有点技术含量了,没有三、五个月是学不成的。拉起孙宝林道:「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张有望的店面,就是南湖七号路头,向北全是小餐馆,各种美食都有,两个人本是莫愁湖小学的同学,三十年的交情,都是读完小学不读了,张有望子承父业,拿起了理发刀,孙宝林家本来就是去东北收山货的,所以小学毕业后,也跟着父亲去东北收山货。
两个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了下来,叫小店老板端了盘五毛钱的油炸花生米,几副鹅四件,一盘鸭肠、一盘猪头肉,拿了一瓶洋河大曲。
两杯酒下肚,张有望道:「孙猴子!那个东北小潘西不可能是你亲戚吧?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瞒着老子你想干什么?」
孙宝林嘿嘿笑道:「本来就不想瞒你,还记得赵老头说的那件事吗?」
「赵老头?赵初十?说过什么?」张有望道。
孙宝林道:「他家孙子赵大呆子要弄个老婆,相中的话说是五万彩礼也不成问题,所以我留心了,这两天赵老头没来剪头?」
张有望道:「他家老掌柜病了,八十多岁的人了,弄不好可能咯屁,赵老头这几天都在省中医院陪他!这老头一月刮一次光头,算算这两天也该来了!」
南京的老风俗,男人四十岁过后,都是把头发刮光,形成光头,留一个八字胡,定期修理,一般到理发店都是刮光头、修胡子、修面、掏耳朵几样,还有剪鼻毛,刮舌胎等等。
孙宝林道:「赵老头来时,你把肖莉带给他看,这事成的话,我请你吃大席面!」
张有望笑道:「其实赵老头家的孙子,打理干凈后俊得很,和你家孙惠也是同学,不如这亲事你应了,有五万块钱好拿哩!」
孙宝林翻眼:「我家丫头是大学生,怎么可能便宜那呆屄?」
张有望道:「你不是和那小桿子挺说得来吗?怎么背后这么瞧不起人家?」
孙宝林道:「这事说起来话长,这小子从小就跟着我家三个姑娘乱跑,后来看中了我家一个白色的破碗,我开玩笑的要了二十块钱,他竟然真给了,不是呆子是什么?」
张有望道:「赵老头以前是公济典的小伙计,后来学了一手不错的切石手艺,说不定你家的那只碗是古董呢?」
「古董?哪来那么多古董?你当老子不懂吗?是凡值点钱的瓷器,底部都有款识,那只白碗周身没有任何款识,老子反复看过了,和菜场一毛钱一个的碗没有什么区别!」孙宝林自信的道。
张有望啃着鹅翅膀:「好好好,你懂你懂!」
孙宝林道:「这次从东北回来,我以废铜的价收了点铜钱,少不得再找那小子聊聊,骗他点钱喝酒!」
「作孽噢——!明知他头脑有毛病你还骗人家?不怪你没儿子!」张有望道。
「再提儿子,信不信老子和你绝交?」孙宝林道,这是他的心病,要说他女人也搞了不少,就是搞不出儿子来,家里就三个女儿。
张有望道:「好好好,不提就不提,着什么急呀?既然东北那个女人是你带来的,为什么不直接带到赵家?反正赵家老的、小的你都认识,何必弄到我店里?」
「把肖莉直接带到他家的话,骗钱的意图就太明显了,这叫策略懂不?非叫赵家人自觉自愿的掏钱出来!」孙宝林走南闯北的人,知道什么是迂回,凡事太直接了,往往做不成。
孙宝林把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嚼着,继续道:「赵家老头要是感兴趣问起来时,你就说是肖莉自己找来的,千万别提我!」
张有望道:「肯定又有什么古怪,你得跟我交个底,否则人我不收了!」
孙宝林也不瞒他,小声的把前因后果说了,最终道:「肖莉最终是要跑的,所以我不可能带着她找到赵家,你本来就是开店的,收的全是外地人,你也不是公安,也不会查人家户口,都是干一天拿一天钱的主,到了肖莉跑掉时,你大可以一推二六五!」
张有望嘿笑:「我说孙猴子,这事要是做成了,光是吃你一顿大席面是不成的,你得出点血!」
孙宝林道:「早知道你会这样说,这事做成,肖莉分两万给我,你我一人一万!」
张有望举起酒杯,和孙宝林碰了一下道:「这还差不多,放心,肖莉的住处,我来安排,保管天衣无缝!」
两人喝完酒,已经到了晚上七点钟,孙宝林安步当车往家走,他家住在车儿巷,还真是赵家的邻居,回家顺道就转到赵家,站在门口喊:「赵老爹在家吗?」
宅子的一进院,住的就是赵初十一家三代,赵江波到底有班要上,不可能天天呆在家里,所以叫了一声,但不好叫赵江波,那样就是摆明了想骗人了。
赵家这会儿吃了饭,赵老太正在準备食盒,叫赵江波往省中医院给爷爷送饭,听着有人喊,在屋里应道:「他爷不在,孙宝林吧?」
孙宝林应道:「是我!那小赵在家吗?」
赵母对婆婆道:「妈!这老滑头分明就是找小波,小波你别去,当心又被骗钱!」
赵江波嘿嘿傻笑:「街坊邻居的,十块八块的能骗多少?我出去看看!」
「不準出去!」赵母喊。
赵江波只当没听见,几步窜到门口,看见孙宝林傻傻一笑:「找我什么事?」
孙宝林道:「也不知道喊个人!算了,不和你计较,我有些铜钱,你想不想要?」
赵江波立即就往外走:「行——!去你家!」
赵母喊:「小波!你给我站住,你不去医院给你爷爷送饭了?」
赵江波道:「送啊!迟几分钟没关系!」
「站住!你个小炮子子,怎么这样呢?耳朵长哪去了!」赵母恨得牙痒。
孙宝林拦住要沖出门的赵母道:「弟妹,我说弟妹,就几分钟时间,耽误不了事,你急什么急?我又不会把你家小赵吃了!」
赵母道:「老滑头,你看我家小波呆是吧?告诉你,不要再骗他钱了,骗小孩子钱伤德不伤德呀?」
孙宝林道:「弟妹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骗小孩子的钱?行了行了,街坊邻居的,别伤了感情!」
看赵江波已经跑进车儿巷里面了,孙宝林抽身就走。
孙家的这处宅子,是几家共住的,除了他家是原住户之外,其它几家全是解放后搬来的,政府做的工作,不敢不给人家住,否则当时就是反革命。
但他到底是原住户,住的是正楼,从肖莉家收来的罐子就放在正楼滴水檐下面的柱子边,也不怕别人拿,至于山货,他在南京西站货场自有仓库,并不拖到家里来。
赵江波眼睛不易察觉的一亮,漫不经心的走到罐子面前,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就象在摸女人滑腻的皮肤。
孙家二女儿孙婷正好从屋里走出来,不经意间看到了赵江波的动作,把嘴一撇:「哎油!意怪死了!爸——!你又把这个大脑有问题的招家里来了?」
孙宝林嘿笑,凑近孙婷小声道:「你知道他大脑有问题还喊什么?彪吵,过会儿他就走!」
孙婷不说话了,站在原地看情况。
赵江波把铜钱从罐子里全部倒出来,呆呆的问:「多少钱?」
孙宝林笑:「五十块钱,连罐子拿走!」
「噢——!」赵江波应了一声,又把铜钱装进罐子里,站起身来,就从衣服口袋里掏钱,全是皱巴巴的票子,十块、五块、一块、一毛的都有,凑了凑拿到孙宝林面前:「你看够不够?」
孙宝林在他数钱时已经数过了,接过钱道:「四十二块三毛六分,算了,也不和你计较,拿走吧!」
「噢——!」赵江波道:「还差几块钱以后有钱还你!」
孙宝林道:「街坊邻居的,说什么还不还的?没来由的伤了感情!差的八块钱不要了,以后得机会请我去七家湾吃几两锅贴就是了!」
孙婷忽然道:「慢着!」
赵江波愣愣的看着她。
孙婷用手指指着他道:「大呆子!你是怎么知道铜钱放在门口罐子里的!」
赵江波道:「我就知道,我还知道你身上有个胎记,孙惠也有……」
「闭嘴!」孙婷要暴走了,那个胎记可是长在屁股沟边上的,至于孙惠的胎记,长在乳沟中间,小小的如月牙。
孙宝林摇手:「小婷,你别撩他了,他小时候可是看过你们姐妹三个洗澡的,小宁还要带着他洗……」
「爸——!」孙婷不说话了,调头要走时,又对赵江波道:「小波!明天有没有空?」
赵江波点头,慢吞吞的道:「要到晚上下班!」
孙婷道:「你那个班不上也罢,太没前途了,晚上就晚上,你骑车替我跑趟钓鱼台,送点东西给我大姐!」
「噢——!」赵江波回答:「可是我没车呀,我家自行车被我爷爷骑到医院了!」
「那就跑着去!」孙婷道。
「噢——!」赵江波道。
孙宝林低声道:「小婷!你这才是欺负人哩,明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孙婷把嘴一翘,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