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的日头仍不遗余力地泼洒着金光,西场上的蝉鸣也就彻底敞开了喉咙,和蛙叫混在了一处,擂鼓助威似的,以至于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非常细腻饱满红润,像打了鸡血。“过过水。”把盛着面条的盆子递给老伴儿,杨廷松回身把套袖放回厢房,翻身走出来时,又道:“黄瓜这味儿还真汆,站这都闻见味儿了。”白色短袖汗衫,淡灰色薄麻裤,脚上踩一双首府产的黑色圆口老人鞋,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干凈利素。
李萍笑着回应:“守着这儿(三角坑)瓜能不香吗?”入乡随俗,她也像其他老年妇女那样,打理着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閑时串串门,忙时跟着一起操持农活,这似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落座之后,书香就挨在云丽身边没动地界儿,他左脚搭在右腿上,这样稍微舒服一些。“奶,(饭)给我妈留饭了吗?”可能是因为不久前出的那场人命案,这两天母亲忙得都见不到人了。
“留了留了。”不等李萍言语,杨廷松倒先张开了嘴,还指了指厢房,“菜码也都给留着呢。”末了才说,“也不知今个儿几点回来。”
书香眉头一皱:“昨儿我妈几点回来的?”
“你没撞见?”
“上哪撞见啊我?”书香嘴里嘟哝:“又不是她责任。”心里嘀嘀咕咕,愣了会儿,又问:“那我大呢?”
“你大去省里开会了。”云丽道,说着,用胳膊肘碓了碓书香:“来点啤酒就着?”书香没吱声,云丽也没再问,径身走向厢房。
“老大就不说了,小伟跟小妹也都见不着人。”李萍看着老头子,苦笑一声,“真看天长了。”这可好,一家子吃饭才四口人,吃着都觉不出香来。
“小伟不跑校呢吗,怎又不回来了?”云丽打厢房里支问着,外面是热,这里面却闷,提溜起几瓶嘉士伯赶忙跑了出来。“会考完事了还这么忙?又没到高三。”把啤酒递给书香,书香拿在手里颠了颠——热的呼啦的,“这还有法喝吗?”说归说,张嘴就要用牙咬。云丽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不有起子,再把牙给你崩了。”
看着云丽的丰满身段,杨廷松的眼神在她身上虚瞟了几下,眼见她雪纺衫内若隐若现的凸起,心神不免一阵飘曳,待其落座,忙把碟碗往对面推了推:“就着吃。”桌上除了菜码,还摆了俩凉菜——拌西红柿,拌苦瓜,都是经他手弄出来的,也都是云丽平时较为喜欢的口味。“往后这天会越来越热,去暑败火就指着这个了。”
云丽撩眼皮扫了一眼杨廷松,这当口,老杨又把盛黄瓜的盘子往对面推了推,还问了句:“香儿,你赵大这两天咋样了?”
一碗面条书香啼哩秃噜就吃了,回碗时才道:“谁知道内——”大前儿个下午他倒是看到了由外面请来的所谓的“大姑”——一个中年说小儿麻痹不小儿麻痹的胖女人。进屋之后简单问了下情况,点了根香之后抓住赵伯起的头发就一通乱揪乱打——她闭着眼,嘴里说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什么后天娘娘照应佛照应,别的不说,嘴皮子倒是挺流,“该哪来回哪去,再不走就把你们都炸了。”后来看了下香头,又说——是给四个托生鬼吓的——跟焕章描述的倒有些像。就这会儿工夫,她又跟大家伙唠起嗑来,“回头拿点茶喝,将养个一月半月的也就好了。”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杨廷松和李萍对了对眼,又看向孙子:“不去看了么。”
书香喝了口啤酒,面无表情:“堆炕上了。”也没说别的,端起碗来又吃了起来。
“日子才刚好过,怎又摊上这么个事儿?”李萍摇了摇头,“这两口子都够命苦的。”
“可不么你说,房子又没利索,这回都落在秀琴一个人的肩膀上了。”说话时,杨廷松余光又扫了两下云丽,最后不漏痕迹地转向孙子:“焕章内?又回姥家了?”
书香抹了抹嘴头:“不回去谁伺候他?”思及起琴娘此时的现状,对赵伯起的恨意反倒被忧虑取而代之——他为自己帮不上琴娘而感到苦恼和郁闷,妈个逼的,琴娘怎这么倒霉呢?拾起啤酒又灌了两口,从口袋里堂而皇之地掏出香烟,点着刚嘬两口,灵秀就风一样打门外走了进来。
昨儿吃饭时还说呢——“都甭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儿。”
云丽让书香活动脚丫子看看,书香就动了两下,云丽眉头都皱起来了:“现在就开车拉你去医院。”站起身子。
“去什么医院啊,早看过了,吃饭吃饭。”把云丽给拉回座上,书香连连摆手:“膏药也早贴上了。”
直到听完天气预报也没见灵秀回来,和老两口念叨一声,书香就跟云丽一道上了车。“踢球还有不伤的你说,以前不也有过吗。”他不以为然,也叫云丽不必担心。出胡同去东头,大门一关,摇身一变就成了这家的男主人。“也不分礼拜不礼拜了,看今儿这意思我大回来又没点了?”衣服一脱,只着一条小内裤,“热不热?”撺掇着云丽去脱衣服,而后饶有兴致看她褪去衣服,手一伸,没用提示就从后面熟练地给她把奶罩解了下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就不觉着累?”
“有什么法子?”云丽往那一站,连往日去穿睡裙这个步骤都给省了。“都有烦恼,也都有快乐。”话刚落,打肋两侧就伸出一双手来。
云丽低头看去,少年身上独有的气味便涌了过来,与此同时,奶子也给兜了起来。“嘶啊,胀。”其时书香的手劲恰到好处,只不过被摸的瞬间她没来得及适应,缓了下,云丽就把双臂稍稍抬起一些,身子也拔了起来。“不许使坏,脚还有伤呢可。”觉察到身后呼吸有些不稳,不得不叮嘱一句。
“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
“书里不说阴阳交泰能内啥吗。”书香把身子贴在云丽光滑的脊背上,楼抱起来摩挲。“几天没做了都?几天了?”急不可耐地把嘴凑到其耳垂边上,连说带舔在那闻来嗅去,甚至还把手伸到云丽的下面,对着屁股和小肚子前后轮番抓揉,可谓是十八般手段尽出,不达目的是不罢休,“忍心看我难受睡不好觉?”
“不有伤吗。”云丽翕合着双眼,脖颈朝后轻轻蹭着,在书香连番粗鲁的动作下,情欲被撩拨出来,满月也终是浮起一抹绯红,“听娘话,好了随你便来。”
“现在就想,现在就要你。”年轻人说硬就硬,动作也麻利,裤衩只扬起左脚就掉下来了,“这是有事的样儿吗?”拉住云丽的手,不由分说就往炕上拽去,云丽推了两下没执拗过,反倒被书香拖住身子,“先吃口咂儿。”小伙子就是沖,把脸往云丽怀里一扎,云丽“嘶”了一声,身子刚扭动起来,就给书香搂住了,继而又被叼起奶头,很快,吭哧吭哧声就响上了,呻吟声也伴随而来。
“祖宗哎。”给嘬得心痒痒,云丽颦起眉头,小嘴微张,几下的工夫就把手扬起来搂在了书香的脑袋上。“要命了不是。”
挺翘的奶子又肥又软,吃了半晌,书香扬起脸来看向云丽,他笑着拍了拍她屁股,啪啪地,肉花翻滚,漾起一波令人心潮澎湃血脉喷张的亮色。“都起性了,说啥也要崩了你。”他意志坚定,势头强猛,“不弄出来没法睡觉。”
“脚还没好呢不是,你妈要知道还不急?”
“先崩再说,到时我跟她讲还不行。”话虽如此,可实际看到灵秀时,书香倒把这茬儿给忘了:“妈你怎这么晚才回来?干啥介了都?”落日的余晖映红荷叶时,眼前便层叠出一片只有彩虹才有的绚烂,书香腾地一下站起来,竟在剎那间想到了月女采莲,继而又想起了自己做得那个烟雨朦胧的梦——母亲一袭白裙,半寸腰带裹束起丰满妖娆,极像那个梦里抚琴挥指的人。哑然间他又失笑起来,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嘛,何来二人之说?
灵秀不答反问:“没开车?”很显然,这话是对云丽说的,可能觉得话说的有些突兀,当即撩了下齐马穗(刘海),“还真热。”
云丽正要作答,老两口倒先开口了:“可不,今儿个白天最长了。”盆里的面条还剩了些,李萍忙起身去厢房拿碗,“赶紧坐下来吃吧。”
书香因过于兴奋,腾座让座的动作幅度难免过大,被发现就在所难免了。“脚咋回事?”灵秀眉头微蹙。书香搓了搓脖子,不想灵秀目光如炬——“问你话呢?!”
摔倒之后,书香一骨碌又爬了起来,他活动着左脚,有点不太得劲,别的异常暂时倒没觉着。“没事没事。”五比零大灌对手,摩擦碰撞也在情理,谁叫咱赢了呢,于是他越过人群,拦在焕章和众同学面前,面向许加刚道:“以后注意点。”瞧不起归瞧不起,但面子上不能过不去,再说也没深仇大恨,球场上磕磕碰碰又时有发生,也就没再追究。“动作别这么大。”这边他还在考虑能不能踢,那边的带头大哥就放话了:“散了散了,以后再踢吧。”多半是觉得颜面尽失,再踢无异于被人家当猴耍,就不踢了。这一呼之下,自行车人基本上都没了兴致,带头大哥又看向病态青年,目光中含着一丝不甘之色:“拉倒吧,不搬救兵哪干得过啊。”脏归脏,但总算还有点爷们认知,知道打不过就跑的道理。
病态青年原本双手叉腰,下一秒,又把手耷拉下来,他努努嘴,啥话没说就走了。带头大哥一见,也努怒嘴。“这个点干啥介呢?”嘀咕了一句,上前追上病态青年,又问了一声。
病态青年眼一虚缝,看着带头大哥背心都湿透了,立马又笑了起来:“干啥介?仙客来喝扎啤介呀。”舔了下嘴角,随之朝后一扬手,“都仙客来,喝扎啤介。”试想一下,较之月工资二三百块的广大人民大众,九四年一盘油焖大虾也才十五块的物价,他这一个月两千多块的工资是个什么概念?一时间,自行车厂人踢输之后的懊恼一扫而空,呼啦一下子都欢呼起来。
“几点了?”对面的人一走,时间都模糊了,众人看着略微西斜的太阳,猜了半天也只猜了个大概。“可能不到四点吧。”日头底下,这群小伙儿围在篮球框下,也在谈论着场上的种种表现以及各个细节,还说要去自行车厂沖个澡,以示庆祝。
“别杵这了我说,再中暑。”书香活动着脚脖子,询问大伙意见,“安排点啥呢?”在这干晒着也不是个事儿,可现在回家又太早点。
“要么捅台球,要么就打大型。”众人面前,焕章发话,“累就先家走。”之所以没提黄色录像是因为这心火憋好几天了,再看的话,估摸蛋子都得憋炸了。
“去我们村玩吧,连喝点凉的。”浩天做东,大伙儿一拍即合,他就招呼着小伙伴儿一起去了梦庄。
书香没打台球,站在游戏机前玩了会儿街霸,出去解手时,脚还是有点不得劲儿,活动着脚脖子,皱皱巴巴,刚解开裤带,身后就有人叫了一声“杨哥”。书香刚皱了下眉,心知来人是谁,下一秒烟就摆在了面前。“你抽你抽。”书香把身子稍微背了背,客情的同时,迅速从自己口袋掏出香烟,示意对方:“一样一样。”
看着书香穿得队服,再看看他拿出来的烟,许加刚眼里登时射出一道寒光:“真不是成心的。”嘴上客套,心里却无比嫉妒。
“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值不当的。”书香摇摇头,烟点上,迅速解决战斗,“别在这待着嘿,等着熏大个儿呢?”系上裤子,笑着朝外走去。
许加刚看他走路不似以先,忙又问道:“是真没事吗?”
书香一笑——有事没事再找补意义不大。“犯得上吗。”找个背阴的地方一靠,倒也没急着回去。“行啦,不至于。”
“晚上甭走了。”说这话时,许加刚撩了一眼书香,“跟焕章也说了,咱一块吃饭介。”
书香嘴上“哦”着,又嘿声道:“这感情好,正不知去哪呢。”朝许加刚笑了起来。
“真的杨哥?”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那就定了。”许加刚俩眼争得老大:“凭,凭咱们现在这关系,啊——”像是被谁踩了尾巴,嘴都掘起来了,跟拱门的猪别无二致。
瞥着这个跟自己套近乎的人,书香笑着瞇起眼来,又建议道:“再喝点酒呗。”
“对对对。”许加刚也笑了,还仰起下巴,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又拍了拍胸脯:“不管从陆家营论还是从沟头堡论,这酒必须喝,而且不醉不归!”
“得了吧。”归不归书香可不管,他笑着虚缝起眼来,头一扭看向不远处泛光的地,忽地又看向许加刚:“在这待着多没意思,去里面玩。”烟已经抽了三分之二,扔在地上踩灭了,见他没动地界儿,又朝他客让了一下,“走呀,不热吗?”也不管哥们琢磨啥呢,转身就朝院里走了过去,刚到堂屋门口,迎头正巧撞见焕章出来,他就问了一句:“完事还去找小玉吗?”
“怎了哥?”焕章回问着,脸上有些疑惑:“又有安排?”
“有啥安排?”书香眼一番,笑哼起来:“今儿不都安排了吗,快考试了也,还安排啥?”
进菜园没多久,凤鞠焕章和保国便跑来了,凤鞠手里端着个海碗,没到门口就喊开了。缝隙间看到人影,书香也没回避,从坡底下招呼两声,直接把这姐仨喊到了园子里。
小孩眼尖,女孩子心细,进到园子里凤鞠一眼就看到了红洗脸盆,当然,里面泡的丝袜也给看到了:“大娘怎在这洗袜子?”虽有回风,但论凉爽,这地界儿却也强不到哪去,“你也跟着洗袜子?”
“不都说了么过来看看,帮不上大忙搭把手还不行吗?”
“几点了几点了?”
“琴娘都快热晕了,我不也没閑着。”
“那就不吃饭了?!”并非是起了疑心,只是看书香扎在这里不知所谓,凤鞠当然有些老羞成怒了。
“院子里不太方便,也没个晾衣绳。”说这话时,秀琴又瞟了下井台上的手巾,道:“一身臭汗,就手擦擦。”看到凤鞠脸露不快,又见她手里端着饭食,当即摇了摇头:“咋还骗琴娘说吃过了呢?”拉拽起书香的手,嘴上责备,脸上却一片关切。
“你不也没吃么!”转身舀了一憋子井水,也没理会秀琴的劝阻就灌进了肚里,把水瓢往井边上一撇,抹起嘴来。“干啥呀这是,怎都跟盯臭贼似的?”众目睽睽之下,他看了看琴娘,又看了看凤鞠,最后干脆推了焕章一把,连带保国,“没你俩什么事儿,甭跟着起哄。”
“谁起哄了?”焕章笑着卜楞起脑袋,“一会儿怎么安排吧?”有人张罗,保国自然也就跟着附和起来。
“我妈回去了吗?”问完凤鞠,书香又看向焕章:“还怎安排?不都说好明儿个去踢球吗!”
“来前儿反正一直都没见着。”凤鞠边说边翻白眼,“该吃饭不吃饭,你犯哪门子神经。”把手里的海碗往书香面前一杵,要不是书香手疾眼快接在手里,真就折个儿了。“饿不着饿不着,不还有黄瓜呢吗。”书香嘿嘿一笑,先把饭放到井台上,一指瓜架上的黄瓜,上前就扥了两条——“真格还让自己饿着?”打着哈哈,“哪天吃捞面提前放井里泡着,吃的时候拿上来,要多地道有多地道。”把瓜丢给一旁嘟哝的保国,让他去洗,自己则往井台边上一蹲,端起海碗胡撸起来,边吃还边说:“天儿这么热,哪有胃口呢。”
看的凤鞠眼都直了,这人怎这样儿——不睁眼说胡话吗,没胃口能这么吃?简直和半个小时之前判若两人。
“那不也得干点啥吗。”焕章把黄瓜上的茸刺儿一捋,舀来井水沖了沖,递给凤鞠一条,剩下的跟保国一人一半……
“你这一说我还真想去小王庄转一圈呢。”焕章朝书香滋了一声,继而又摇起脑袋,“可不能再看黄色录像了,难受。”咧了咧嘴,跑去院子里搅合了会儿,去厕所时,也像书香那样,撞见了许加刚。
“不赵哥吗。”
“嗯?你这又打哪冒出来的?”
“我也刚来。”
“刚来?有事儿?”
“不惦着请你跟杨哥吃顿饭吗,杨哥都答应了。”
焕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琢磨着杨哥所言,说得就有些模棱两可:“热不热?”没拒绝也没接受,撂下活话,“这着啥急,到时再说。”
“跟杨哥都说了,直接饭馆。”许加刚嘴上撺掇,心里却暗骂,两王八犊子,以为老子倒贴的欠你们的是吗?怨念横生,但转念一想,不禁又笑了起来,“那好的你还听不听,可比之前更刺激更带劲。”
搁之前焕章一準答应,但此刻却兴趣缺缺:“回再说吧。”有一搭无一搭,迈步进了茅厕。
许加刚一愣——往常无往不利的招数竟在此刻失去了效果,这还是头一次见,他立马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来,追上前让了过去,不想焕章伸手一拦,也从兜门里掏出一盒万宝路来。“磁带你从哪弄的?”这事儿焕章一直不解,把烟点着,隔着茅厕倒也没看到许加刚的脸色。“人家给的,咋了?”原以为焕章转了心思,会上赶着来求自己,哪知道哥们竟来了这么一句:“也不怎么着,我就随口一问。”
就随口一问?明明心里惦记还你妈的在这跟我装鸡巴蛋玩!球场上本就憋着口恶气,这下可好,许加刚脸都给气紫了——让你就随口一问,不问吗,我让你问个够。“真是人家给的,为这事我可没少费嘴皮子。”打年前挨揍算起,低声下气也隐忍了半年,这半年来,他自认为做的面面俱到,结果却仍旧还是这个逼样儿——人家始终就没拿正眼看你。“不过呢,物超所值——哩。”跟卖豆腐吆喝起来的调儿似的,荒音走板,脸上也终于露出鹰隼般的笑。“绝对物超所值!”他许加刚何许人也?以往都是踩别人的主,何时被人踩过?再说了,这般煞费苦心的目的为的是啥?吃饱了没事干撑的?他要的是报复,而且手段尽出——明着不行就来暗的,凡是涉及到的有关联的都脱不了干系。“赵哥,这女人要是骚起来,渍渍渍,跟打了兴奋剂似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春宫画卷图,他也沉浸在讲述中,回味起交媾时女人给自己身心带来的快感,“平时看着都挺内个,可到了床上,嘿嘿嘿,就那性欲,肏,不知有多旺盛。”此时他内心已不能用得意来形容了,脸上更是油光锃亮。啥叫牛逼?用这种既达到目的又不露痕迹的方式去报复对方,神不知鬼不觉才叫牛逼呢!“连裤袜都没下身就给办了,渍渍渍,话又说回来,穿那么骚的连裤袜不就是想让咱爷们开荤吗,那还等什么?干呗,不干对得起人家吗!”这么说了一气,又怕露了马脚被对方觉察,忙又往回扯,“这番掏心窝子也不怕赵哥你笑话,我都把自己当成内男的了,就因为这个——肉色的灰色的我还特意买了不少连裤袜呢。”
听他在外面胡鸡巴擂,焕章回头看了眼:“之前我就有所耳闻,我说你这是打算卖连裤袜还是咋的?”尿都完事了,可这许加刚还在那唾沫横飞——也不管你听没听,反正从前门楼子到鸡巴头子,没完没了的,也不知话怎就那么多,声音都有些颤了。“三不三产放一边,不就为了先满足一下咱这自我需求吗。”
“要是能弄点套子就更好了。”
“有备无患不是,备不住哪天用得上呢。”
“女人啊其实都一样,表面装得正经,插进去之后还不是服服帖帖的,最后由着咱爷们在床上发挥。”
“你发挥吧,我不行我得进去。”
“哎哎哎,我说赵哥,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听?看电影也行,有个新片,火腿,挺好看。”
“撒手撒手,我说你给我听的是不是都内种大老娘们的?”
“大老娘们又怎么了,管她是谁,过瘾不过瘾吧?”
“过瘾是过瘾,就没个年轻点的吗?”
“年轻?当成年轻的不就行了,哎哎哎,赵哥赵哥。”
“到时再说吧。”焕章也是这套,撂下话就走了,返身走回屋里,溜达一圈凑到书香跟前,书香正玩着街霸,朝他努努嘴:“别看着嘿。”示意焕章一起比划比划。“杨哥,你也碰见许加刚了吧。”焕章问道。书香“嗯”了一声,他盯着屏幕里的香扑,往上一撩摇桿,白狗就跳了起来,落地之后一记重拳,随后对着香扑就来个铁背——耗油跟,松开摇桿,搓了搓手心上的汗,“不知这哥们惦着干啥,反正现在没空搭理他。”
……
深陷在这片瓦蓝色伊水河中,骨头很快就被泡酥了。“踢球崴的。”书香咧嘴笑了笑,还抬起脚来晃悠两下,“贴膏药了也,我寻思,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吧。”
面对儿子的嬉皮笑脸,灵秀的脸一沉,还撇到了一旁:“没太大事走几步看看呀。”
李萍把面条盛在碗里,招呼道:“吃饭啦吃饭啦。”这时,杨廷松也站了起来,朝灵秀招手:“正好。”
灵秀充耳不闻,云丽起身拉住她手时,杏眸已然倒竖起来:“聋了?不问你话呢!”
觉察到情况不妙,书香悄悄把烟掐了。“妈你急啥?”他瘸拉着走了两步。
灵秀面沉似水,冷哼道:“走呀,不没事吗,怎走不起来了?”
云丽瞅了瞅灵秀,又瞅了瞅书香,回想着昨晚上的风流,忙问:“到底去看没看大夫?”
书香一吐舌头,知道瞒不下去,脸歘地一下就红了。
“杨书香你就照着这样儿长,啊!”扔下话,灵秀转身就走,“有老主意了!”从进院到出去,前后没五分钟,若不是都知道杨书香脚崴了,备不住还以为柴灵秀犯神经了呢。
“妈,妈妈。”喊了两声,书香又朝云丽干笑几声,“没事没事,娘你甭管。”晃悠着身子瘸拉拉地跟了出去。
“别这么急,”朝书香挥了两下手,云丽把剩下的酒一口干了,夹了块苦瓜送进嘴里,喊了一声。“我看还是开车去吧。”
“香儿也是,怎掖着瞒着学开说瞎话了?”李萍沖老伴儿摇了摇头,看云丽也放下筷子,支问道:“你咋也不吃了?”
“吃不下。”云丽确实没什么胃口,再者啤酒本身也不是凉的,“早知我就拉他去医院了。”她迈起步子跟在后面,也不知这苦瓜怎这么苦,卡在喉咙处竟咽不下去,她把手按在胸口上,没到门口就忍不住又奔着南墻招呼过去,小嘴一张,把之前喝到肚里的酒都遮了出来。
书香跟在后面,未到前院时,灵秀已把车子推了出来。“还愣着干啥,等我抱你呢?”瞪起眼来,又气又恼,“就不叫人省心,就这么长啊?!”
“没有。”书香搓着嘴巴子凑到近处。好几天没见着妈了——她人似乎都有些瘦了。刚把手伸过去,没等碰着灵秀腰就被打了回去。书香一愣,又憨起脸来把手伸了过去:“你都去哪了,也见不着你人?”却又给灵秀一巴掌呼了下去。“给我老实点!”
还想跟妈弄个二八二五六之类的调调,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书香也只好干笑着片起腿。正是此时,身后传来云丽的声音,“还是开车去吧。”哒哒哒地响声里,总不能摆个狗撒尿的姿势,于是书香又把腿放了下来,这时,娘娘已经走到了近前。
灵秀朝云丽摆摆手:“不用,几步远才。”
云丽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这事怨我。”还偷偷扫了书香一眼。书香没敢造次,把脑袋耷拉下去。
“怨个屁怨,都被他蒙了,害得你也吃不上饭。”灵秀翻起白眼,怕大嫂子误会又掐了她一把:“回头我再上你那。”毫无征兆,朝后就喝了一嗓子,“听贼话呢?”吓得书香直躲,以为妈要扇他。
“平时的胆子都哪去了?啊,这前儿知道躲了?”
透彻的天上浮云朵朵,连胡同里也都是一片金黄。灵秀推起公主车,云丽跟在一旁。书香本想再走两步,却拗不过妈嘴里的一句话——“越大越不可人疼,上辈子欠你的吗。”她脸如晚霞,说话时,胸口都抖了起来。没法子,书香也只好跨上车后座。
只沉默两秒,书香的目光就又被身前比肩的二人吸引过去。论身高,二人相仿,实际据他所知,母亲的个子稍高一些。而娘娘则更为丰满——或许是因为生了两个儿子,屁股更大一些。但以书香摸过的感受来看,母亲更为匀溜,猥琐亵渎去讲,应该是身体更为紧实一些,毕竟岁数在那。三十六岁。
和云丽分道扬镳后,书香总想说点什么,可一张嘴就被灵秀怼回去,几次下来也就蔫了。到了王大夫家,人家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準又淘了!”笑着让书香坐在躺椅上,书香就把鞋和袜子都脱了下来。“瞅了没,还贴上膏药了。”王大夫跟灵秀说笑着,拾起听诊器给书香听了听患处,又用手捋了捋他脚脖子,前前后后摸了几遍,随后对书香道:“躺那吧。”说完,起身又跟灵秀讲:“骨头没大事,就是筋滚了。”
自打进屋,灵秀就一直在盯着王大夫的一举一动,也不知具体伤情,忙问:“碍不碍事,会不会影响到……”话没说完就被王大夫给打断了,“轻微软组织损伤,小伙子好得快,我保他没事。”把听诊器收好,返回身又回到躺椅处,他让灵秀坐在书香脑头,他则坐在书香脚下。“忍着点疼啊,不行就喊出来,实在受不了就搂着你妈。”给书香脚面揉了两下,猛地一扯,刺啦一声把膏药给揭了。
见小伙子没吭气,王大夫来了这么一句:“够能忍的。”也不知说的是刚才那么一揪,还是看到了书香泛白浮肿的脚,但老大夫就是老大夫,“等好了接着淘,啊,你王大爷这手活就专门给你留着使的。”谈笑风生,把灵秀都给逗笑了。“没事就爱踢那浪球,怕我知道(伤)还不说呢。”
“疼别忍着,喊出来。”王大夫左手托起书香脚后跟,用右手的大拇指捋着脚面上的大筋杵了起来,“出槽了才肿呢,以为骨头没事就完了?筋膜这块更恶!”一下接着一下,捻着,疼的书香绷直身子都打起挺了。“我,我喊不出,喊不出来。”他咬着后槽牙,这边是闭紧双眼,那边是攥紧拳头,连脖颈子都比平时粗了三分。
“别不当回事,现在年轻不显,上年纪就该知道了。”王大夫的手指头很粗,但同时也很细腻,揉着揉着就把书香的脚捋平了,仰脸看到灵秀紧咬嘴唇,就摇了摇头:“疼不疼?”
“怎不疼啊。”
“再忍忍吧,就快完事了,弄完这里——”,书香以为“弄完这里就完事了”,哪知王大夫大喘气:“——脚外面这大筋是进槽了,可上面这,这,还悬着没进槽呢。”
“王大爷您快别说了,呵呵呵呵。”疼的书香哼哼起来,也说不清是笑还是哭,“妈我腰,我腰,我腰抽筋了。”身子一翻,扎进灵秀怀里,来回扭着。
灵秀喝了一声:“你还有腰?!”看着儿子在那大口喘息,她两只手似失去调度全然不听指挥——左手伸到了儿子脊背上,揽了起来。右手则紧紧抱住他脑袋。“疼死得了!”眼圈一红,两只手又错了错位置,搂抱住儿子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去。
王大夫行医多半生,看到灵秀此刻的样子,也不由得慨叹起来:“疼在儿身痛在娘心,这不就是拿刀剜娘心吗!”
灵秀朝王大夫报以微笑:“就得治治他!”身子控制不住都哆嗦起来。
王大夫手劲不减,再说这时候也不是心软的时候。“知道鉆心疼才知道心疼呢。”说完这句没由头的话,又笑了起来:“看下回还淘不淘?”
书香全身绷紧,叫了声“妈”。灵秀虽没言语,却侧了下身子用腿垫起了儿子的脊背。书香又叫了一声“妈”。灵秀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内年儿子摔折胳膊她就是这么搂着他的,当时儿子也是这样龇牙咧嘴,时不时地叫着“妈”的,五年了都……不由自主间,灵秀搂住儿子的身子就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不用再拿点药或者是打上绷带吗?”
“不用,别乱跑就行,没什么大碍。”王大夫摇摇头,来回又捋了几下,随后两手一抱脚后跟,大拇指箍住书香的脚脖子就按了下去,“行了这回。”说是行了,却没撒手,又愣了会儿,才拍起书香的腿。“忍半个月别乱跑,别让你妈再着急了。”
书香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反正人就跟刚打水里捞出来似的,也不知后来自己是怎么走出王大夫家的。回去的路上,脚仍旧不得劲,只要不剧烈动作也只是发沉而已,他就把头贴靠在妈的后脊背上。“这几天你都干啥去了?”灵秀没回音,书香也知道妈心里不好受,想了想,就把手伸到前面搭在她腰上,“妈,内天下午我们把自行车厂的给干败了,五比零。”
“问你了?”
“这不也怕你不高兴吗。”看不到妈脸却觉察到妈好像笑了,但下一秒她又绷直了身子,“我问你——”,也不知妈要问什么。“要不是被我看见,得瞒到几时?”
“没想瞒你,前两天都等到小八点了,你没回来。”
“甭跟我讲没用的!”
“妈,你换个活吧,别这么跑饬了。”
“要你管?!”
“不是,不心疼你吗!”昏黄的街道上,海飞丝的沁香萦绕在鼻尖,书香深深吸了口,又把脸靠在妈洁白的裙背上,“内天去琴娘家也没找见你人,去哪了又?”变着心思去迎合灵秀,想让妈高兴起来。“谁问你了?!我就问你,还要瞒我到几时?!”突突突地,撅的书香说不出话,抱在她腰上的手都给揪开了,也不知她为啥发那么大的火。“下回我注意还不行么。”书香伸手又环了过去,不管灵秀怎么抠抓,就是不撒手。“气我是么?”蓦地,书香身子一颤,冰冷的声音就像给她洗头的内个夜晚发出来的。“是么?!”
急的他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妈你干嘛呀?”
“干嘛也不干,书包搁哪了?”
“从我套间里呢。”看着母亲的背影,书香心里不是滋味:“妈,要不,要不我就不去东头了。”
饭后收拾妥当,李萍照旧去三角坑掰了几根拇指粗的蒲棒子。杨廷松把茶水端到八仙桌上,这回倒没开电匣子,等老伴儿把蒲棒子拿上来,他已经给躺椅铺了层薄被,让李萍躺上面歇着,自己则把蒲棒子点燃插在地上。“等她们娘俩回来咱再过去。”李萍把胳膊搭在椅侧的扶手上,还别说,这么躺着挺舒服,“提溜二十斤鸡蛋。”
“捡实惠的,搁得住的再多给拿点。”杨廷松往马扎上一坐,点了根烟。“哥四个就属伯起最懂事,属秀琴最孝顺,偏偏这个时候出事,不顺序啊。”
“秀琴跟当年月如一样,也是苦命人。”晃悠了会儿,李萍竟有点犯困,“他爸,我发现个秘密。”
杨廷松“哦”了一声,看了过去:“什么秘密?”
“这玩意能治睡觉。”
“治睡觉?”李萍从躺椅上坐直身子,朝杨廷松挥起手来:“他爸,你试试来。”
“你不是晕?”
“怎么是晕呢,我血压向来就没事。”不等老伴儿伸手,李萍就自己站了起来把座给他腾了出来,杨廷松身子往后一错,躺在椅子上,嘎呦起来。
“有没有内种感觉?”
“没觉着呀,”烟都抽完了也没出现老伴儿说的内种情况,不过杨廷松脸上倒是乐开了花:“他妈,伯起可帮咱大忙了。”
“治我这睡觉吗?”
“对啊,以后咱就不用再吃睡觉药了。”杨廷松当即站了起来,“我这就给你弄屋里介。”
“我跟你抬。”李萍上前帮忙。杨廷松摆了摆手:“推着就走了。”别看躺椅是木头打的,推起来倒也不沉,到堂屋门口一抬一翘,就给弄屋里了。
“都这样儿了,那你说他们不该看看风水吗?”
“看啥风水?你也信这个?”
“不是信不信的事儿,给看看阴阳宅也没什么不好。”说到这,李萍又啐了口唾沫,“你说怎就不是老安子这坏包呢?”
“就这老小子,脸是不要了!”杨廷松朝李萍咧嘴干笑两声,看了下点,问:“听到前院动静没?。”
“去外面等吧,我也正好给预备东西。”说完,李萍先去了厢房。杨廷松打堂屋走出来,扫了一眼南墻,向晚之时天光仍在,他转悠过去又返回来,大步流星迈进厢房。“他妈,你说云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