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不是张大军,张大军可以不带粮食,一个在深山里半年也不会饿死。对于张大军来说,一切的东西都能变成食物。
可是小花不行,小花只是个孱弱的少女,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过过苦日子。张太辉和张何氏也不会让她受苦。
小花从小到大第一次尝到了饑饿,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实在饿得不行,她就跑到山泉边,弯下身喝几口凉水,然后抱着包袱靠着大树上休息一会儿,天亮以后接着再走。
就那么熬啊熬,七天之后终于彻底的摆脱了大山,走进了平原上的大都市。
幸好小花身上有私房钱,她跑到一个面摊前,要了两个馍馍,一碗面汤,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候的小花已经是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饑饿和劳累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
吃饱喝足以后觉得精神恢复了不少,她擦擦嘴开始跟老板结账:“大哥,一共多少钱。”
伙计说:“一碗刀削面是两毛钱,两个馍馍是一毛加四两粮票。”
小花怔住了,钱她知道,可是粮票是个啥她没有见过。因为大山里什么都不缺,小花也没有出过门,从来没见过粮票。
她就颤颤巍巍伸进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黄灿灿的金钉子,递给伙计说:“哥,这个当粮票行不行?”
小花手里拿的是一锭赤足的黄金,那金钉子金光闪闪,足足二斤多重,把那伙计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这这这?大姐,俺找不开啊。”
小花说:“那该咋办?俺没有粮票。俺多给你一毛行不行?”
伙计瞪大了双眼,赶紧说:“行!行!”
于是小花多花了一毛钱,混了个肚子圆。
她擦干凈了嘴巴,把黄金揣进了口袋里,抓起包袱就走,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时候已经有两个小偷盯上了她。
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竟然怀揣着黄金,不把命丢掉就已经是万幸了,她不知道财不可外露的道理。
张大军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黄金跟大洋,曾经有人谣传,张大军睡觉的土炕就是用金子铺垫起来的。
这种东西在张家随处可见,所以金子对小花来说跟一把锄头一张铁锨一样平淡,她不觉得这个东西的价值比一般的铁器贵重多少。
小花走在大街上,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就像刘姥姥走进大观园一样,觉得处处新鲜。
那时候的K市虽然没有现在发达,可文革以后已经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形象,正在蓬勃发展,处处开始修建高楼大厦。
那些大厦跟马蜂窝一样,小花觉得根本不能住人,住里面憋得慌。透不过气来。
就在小花的身影转过一条街道口的时候,两个青年忽然从后面包抄了过来,一个抱住了她的细腰,另一个快速地夺过了她手里的包袱,立刻逃之夭夭了。
小花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手里的包袱就不见了,两个青年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小花在后面大哭大喊:“抓小偷啊,俺的包袱,俺的衣服,救命啊!”
可是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她又赶不上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贼拿着她的包袱跑远了。
小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天抹泪,不知道该咋办。
包袱里有几件新衣服,还有一个发卡,那个发卡是大军进城的时候买给她的。
这是大军第一次送东西给她,她像宝贝一样收藏着,根本不舍得戴。
她觉得那个发卡要比她怀里的金钉子值钱的多。
小花哭啊哭,一边哭一边骂,最后哭的没力气了,就靠在墻根处缀泣。
这时候,从对面走过来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一眼看到小花的样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姑娘长得挺漂亮,打扮的很时髦,一看家里的条件就不错,梳着两个粗大的辫子。
“大姐,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小花抹着泪说:“贼……偷了俺的包袱,”
姑娘说:“你是乡下进城来的吧?”
小花说:“是,你咋知道?”
姑娘扑哧一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见过很多从乡下来的姑娘进城打工,都是你这样子,很多人进城就被贼偷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没被强X就算是万幸了。”
小花说:“那你可以不可以帮俺,帮俺找个事儿做,俺没钱,等着吃饭呢。”
姑娘一下拉住了她的手,兴高采烈说:“我们厂里正招女工,不如你到我们厂里来吧。我叫春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花一听喜出望外:“俺叫小花,”
“那好,你跟我走吧,咱们去见厂长。”
小花一听咧着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应该说春草是小花的福星,也是小花人生中的指路明灯,更是她闯进都市以后的第一个启蒙者。小花就这样跟春草结识了。
春草非常的热心,先是拉着小花进了一个澡堂子,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两个女孩子在浴池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她们在斗奶。
洗干凈以后,春草又拿出自己的一件新衣服让小花穿上,然后拉着他去见厂长。
春草所在的工厂是K市的一家纺织厂,纺织厂里大多都是女工,很多人都是乡下过来的,因为乡下的劳工工资便宜。
厂长是个40来岁身材微胖的人,一张大脸,三角眼,塌鼻子,就像是被人一脚踩扁的锅盖。
春草拉着小花走进厂长的办公室,跟厂长介绍说:“马厂长,这是我表姐,刚从乡下来的,咱们厂不是正招人嘛?我想她过来帮忙。”
马厂长本来不愿意,因为招工的名额已经满了,但是这家伙是个老色狼,他有点喜欢春草,这个面子当然要给了,他就说:“你介绍来的人,我一定会收,你让她进来吧。”
春草就沖门外招招手:“姐,你过来啊。”
小花就躲在门外面,羞羞涩涩不敢见人,听到春草的召唤,她扭扭捏捏搓着衣角走了进来,就像个刚刚出嫁的小媳妇。
小花沖马厂长鞠了个躬:“厂长好,俺叫小花,磨盘村来的,您多照应。”
小花的话就跟甜糕一样,马厂长一听浑身都酥了。
小花一抬头,马厂长的眼光立刻就直了,傻呆呆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简直惊为天人。
那时候的小花身穿一件的确良衬衫,臂袖高高卷起,露出了鲜藕一样的胳膊儿,洁白粉皙。
因为刚刚洗过澡的缘故,姑娘的头发湿漉漉的,乌黑浓密,她一对大眼忽闪忽闪好像会说话,长长的睫毛,眼睛眨下来的时候可以覆盖到微微的颧骨,脸蛋也是粉嫩柔滑,鼻子高挺小嘴巴红兔兔的。
她的腰身很细,浑身的比例绝佳,常年的下地劳作没有在女孩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迹。
马厂长呆住了,他一手提着暖壶,一手托着杯子,杯子里的水已经溢出来几乎烫到了手都不知道,他完全被小花的美貌给迷倒。
“马厂长,马厂长,”春草接连喊了他两声他才明白过来。
春草说:“马厂长,我表姐您到底是收不收啊?”
马厂长赶紧把杯子放在了办工桌上,说:“收,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不收呢?收了,那个……春草,小花姑娘今天就可以上班,跟你一个车间,你们相互照应着,工资嘛,就从今天算,跟大家的一样,以后表现好,咱们可以再加嘛。”
小花跟春草乐坏了,两个姑娘抱在了一起欣喜若狂:“谢谢厂长!”
春草拉着小花的手走出了厂长办公室,两个姑娘一出门就欢呼起来。
小花激动地泪如雨下,她沖着天空吶喊:“爹……娘……大军,俺是城里人了,俺找到工作了。”
小花跟山里的其他姑娘一样,一直期盼着能走出大山,变成城里人。今天是她踏向城里的第一步。她的事业就要从这里开始。
女孩子激动不已,抱着春草又蹦又跳:“妹妹,谢谢你,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不姐请你吃饭吧?”
春草说:“算啦吧,你现在还穷,根本没钱,不如等你发了工资,咱们再好好吃一顿。”
“好啊好啊。”小花爽快地答应了。
春草一再告诫她,说那个马厂长是个大色狼,最好不要搭理他,否则就要吃亏。
小花就笑笑说:“谢谢妹妹,谈到色,俺弟比他色多了,俺弟俺都不怕,俺才不怕他呢。”
春草就咯咯咯地笑,说她是恋弟狂。
从此以后,小花成为了纺织厂的一名女工,主要管的是纺织机的接线工作,说白了就是机器在操作的时候,如果有线断掉,接住就可以了,一个人要管好几台机器。
虽然这活儿很熬人,可是比下地劳作轻松多了,小花很满意。
她很聪明,第一天上班什么都是一教就会,她不知道原来纺线用机器会这么快,比家里的纺纱车子不知道要快多少倍。
春草很亲切地教她,她也很用心地学。两个人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中午的时候车间有大食堂,春草帮她换好了饭票。小花的心里感动不已:“春草,你咋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感谢你?”
春草憨憨一笑:“大家好姐妹,说这个就见外了。大不了发了工资你还我。”
晚上睡觉的时候,工厂里住的是大宿舍,这天晚上很冷,小花身上的衣服又单薄,冻得她浑身发抖,她只能把床上的报纸裹在身上取暖。嗤嗤哈着热气。
小花的焦躁终于引起了春草的注意,春草醒了,一眼看到小花在床上哆嗦:“小花姐,你咋了?”
小花说:“俺……冷。”
“你没有被窝?”
小花点点头:“哎呀,快过来,这样会感冒的,咱俩一块睡。”春草就伸出手把她拉进了被窝,两个人鉆在了一起。